男人聽話地靠了過來,醒來後就一直最想見到的這張臉,此刻帶著凌厲的漂亮,終於進入了她的視線之中。
他不再是慕小侯爺的模樣了,髮帶長長地綴下,仙風凌然的,讓她很有上手扯一把的欲望。反正他在她眼裡,恐怕早已進入了情人眼裡出西施的階段,毫無客觀可言,不管他怎麼樣,她都會覺得好看。
其實商月也好看,但她每次看他,都好像在看掛在別人家裡的一幅山水畫,也賞心,也悅目,卻不會有摘回自家去的欲望。
可小七不同,她不能看他太久,每次多看了幾眼,就會開始想要把他天天綁在家裡,對他做這樣那樣的事……
總之,她成功救下他了,之前所有的痛都沒有白受,真好。
他也在看著自己,目光一瞬都沒有移開,但他怎麼就光是看著,不說話呢?
她出這麼大一趟「遠門」回來,為他,真是吃了好多苦頭,他也不趕緊過來抱抱她,手裡還不鬆手地攥著個……呃……蚱蜢?
璃音看得一呆:「你手裡怎麼有個蚱蜢?」
仔細一看,還不是只真蚱蜢,而是用草編的,實在不像他平日裡會玩的東西。
這下搖光終於開口了,但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了句:「別人送的。」
說著便將草蚱蜢收入了袖中,再不讓她看見了。
璃音滿腹狐疑,腦袋動不了,只好使勁轉著眼珠看他。
而男人攏袖時,領口微微牽動,一道曖昧淤滯的紅痕,便恰好在璃音打量的目光中,半遮半掩、卻又醒目無比地露了出來。
看清的瞬間,璃音只覺全身氣血翻湧,轟的一下,直衝腦門!
那樣的痕跡,她太熟悉了,她曾在慕璟明身上留下過無數次。
可在搖光神君身上,她剛從九百年前回來,還從未有機會留下過一次。
所以,她出「遠門」,千辛萬苦去取落日神弓,又一次次救他的時候,他卻在這舒舒服服被別的女仙種草莓?!
難怪,難怪他見她醒來,沒來抱她,也沒來牽她的手!
體內氣血好一陣翻騰,五臟都氣得扭曲起來,她想要氣勢洶洶質問,奈何臉上肌肉僵硬,沒一塊聽她調度,再咬牙切齒、想作出兇惡的神情,最後也只能是邦硬著一張臉,面無表情、氣若遊絲地來了一句:「那草蚱蜢看著挺有意思,誰送你的?」
搖光也沒什麼情緒地看她,盯過半晌後,驀地一哂,直接轉移開了話題:「老師醒來感覺怎麼樣?」
聲音和神情都冷淡得叫璃音怔住。
像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欣喜涼下,憤怒涼下,所有情緒都涼下,連同周身的血液都涼了下去。
她看見男人垂下眼,斂了袖道:「老師若覺乏力,就再睡一會,學生就不多做打擾了。」
璃音空茫地睜著一雙眼,看他冷淡起身、沒有留戀地從自己的視線里撤離,而她仍是動不了,想哭想笑都不能夠。
面上先前湧上的血色又褪盡,她聽著他漸遠的腳步聲,忽然叫了他一聲:「慕璟明。」
腳步聲頓下,可也沒有折回,她聽見他的聲音在幾步遠的地方傳來:「這只是學生在凡間一世歷劫的姓名。」
「我不可以這樣叫你嗎?」
搖光一笑:「自然可以,是學生忘了,老師剛從那裡回來,若是叫慣了,便就這麼叫吧。」
可璃音並沒有繼續這麼叫他,她只是沉默下去,然後,殿外有個女聲又高又急地喊了聲「神君,小璃音真的醒了嗎」,就有個人影,一陣風似的旋了過來。
璃音趕緊眨了眨眼,將眼中不想被人窺見的潮意全部眨走,可當巫真焦急的臉闖入視線,眸子裡剛抑下的潮意,便又一下子泛了上來:「巫真師姐……」
巫真謹慎探過璃音的魂,確認她神魂都已完整後,才真正松下一口氣,但手訣剛撤下,一根食指就朝她額上用力戳了過去,一面戳,一面好一通數落:「小璃音,你也真夠厲害的,出去一趟回來,魂魄給我碎成那樣,回來的時候氣都不喘了!是想要嚇死誰?你商止師兄這幾日急得日日咳血,我看哪日你要真走了,我倆還有商月那小子,都得給你一併帶走。」
挨了師姐一頓「罵」,璃音心裡好受多了,很想撲進師姐懷裡,狠狠撒上一會嬌,然而身體仍是個癱瘓,她只好繼續面無表情地道:「師姐,輕點戳,我還是個病人呢。」
求饒的語氣,卻是個僵直邦硬的表情,巫真被她這模樣逗樂,大發慈悲地收回手,又忍不住問:「聽神君說,你們在凡界遭襲,陰差陽錯開啟了『漣漪』,他只好把你送去了九百年前。你可是在那邊遭遇什麼了,怎麼弄成這副鬼樣子回來?」
原來那個改良版的哐哐復原大陣,原本的名字,叫作「漣漪」。
好美的名字。
時空如漣漪,投石乍起,而後漸盪漸散,最後又消失成一汪闊大而平靜的水面。
而她,就是那一顆被投入湖面的、小小的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