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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厚厚的山壁之外,經歷過一枚天火炮彈洗禮的崑崙山巔,為防後續還有惡靈攻擊,無數天兵整肅成隊,覆甲持槍,巡邏的腳步踩在漸漸積起的山間雪地之上,踩出一片肅然的簌簌聲響。
巡邏期間,確也不時有三五惡靈試圖上山來襲,但都是還未能踏上山腳,就被不知何人何時種下的神秘陣法捆縛在了山外。
及至深夜,一輪清月澹澹,連那時不時出現的三五惡靈也消停了,除了經受了轟炸的那一處廢墟焦土,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祥和寧靜。
只巫真的殿門仍舊威嚴緊閉,門前一道青碧色的少女身影跪在冰寒的雪地里,她的膝關節誇張地變異腫脹著,尖銳的骨刺戳破皮肉,膿血滲透過她青綠的紗裙,又再滲入膝下的雪地,將瑩白的雪地染得一片血紅。
雪聲簌簌,柔軟的雪瓣漫天漫地傾覆下來,卻始終覆蓋不過那一抹反覆浸染著雪面的刺紅。
商止師兄在那場天火襲下之後變得如何了,璃音沒敢去看。
只在仔細查補山下陣法、和搖光部署巡防之時,偶然聽見幾位天兵議論,說巫真師姐在她還音殿的焦土之中一頓翻找,最後失魂落魄,背出了仙元潰散、燒得焦黑的一副殘軀。
她跪在殿前,闔了闔眼,再次將雙手交疊於額心,叩首而下。
「弟子看護不力,招累災禍,還請師姐責罰。」
可無論她如何請罪,眼前那兩扇自她踏上崑崙之日起,便從未對她設過禁制的大門,卻只是無聲無息地合著,再不肯對她打開。
寂靜的數息過後,長跪於雪地血泊之中的青衣少女抬首直身,便再次頓首了下去:「弟子看護不力,招累災禍,還請師姐責罰。」
額頭抵在腫脹難當的手背之上,璃音卻仿若無知無覺。
在凡間時,她就是個不被阿爹期待的孩子。
後來機緣巧合,被西王母帶上了崑崙,然而她依然是個沒人期待、沒人肯要的。十位神巫,有九位都不肯要她。
只有師姐要她。
如今,就連師姐也不要她了。
尖銳的苦痛在心尖彌盪開來,她再起,再拜:「弟子看護不力,招累災禍,還請師姐責罰。」
又是無聲的數息過後,就在少女再一次直起半身之時——
唰!
一道龐厚無比的結界,包圍著整座巍峨森森的殿宇,就在她的眼前,轟然展開!
洶湧的靈流迎面襲來,像一記響亮的逐客令,將少女纖薄的身影向後狠狠一掀!
淚意比劇痛更快地襲來,少女的身子如一隻失了重量的螢碟,被靈流裹挾著掀起,又再重重地跌墜在地。
一片闃寂。
良久之後,少女才用那腫脹怪異的掌骨撐起一點身子,她茫然地仰起頭來,有雪不停落在她的鼻尖、睫上、甚至眼中。
而她眼也不眨,只是望向頭頂這片茫茫蕩蕩的天空。
她的殿宇沒了,師兄沒了,師姐也沒了。
宇宙浩蕩無垠,竟仿佛沒有一處是她的歸處。
「走吧。」
視線忽被一傘油紙阻隔,一襲藍影停在了她身側。
「先回家。你的身體需要處理。」
回……家?
璃音緩側過眸,望向了那個在雪地中為她撐傘的男人。
所有人都走了,所有人都棄她而去,他又為什麼還不離開,為什麼還要在她的身邊?
是因為在等她回家嗎?
回家,回家……
被月露完全隔斷在掌心之中、無處可淌的血液猛烈燒灼起來,一幀幀生動鮮活的畫面,以從未有過的清晰,在她腦海中掠動了起來!
畫面里有少女清靈躍切的嗓音——
「你來我家,我給你做娘子,你要不要?」
「你戴著面具,一定是長相或身份上有所不便吧。只要你替了那位慕公子,跟我回家,有我替你遮掩,就再不會有人盤問你面具的事了,還有……還有我也會對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