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再一次沉入了少年的講述之中,只有歸嵐托著下巴,默默望著石桌對面被神君扣住後腦的主人,困惑地眨了眨眼。
主人這是累了嗎?可怎麼他透過魂契感應到的主人,分明就很是亢奮啊……
然而璃音不是亢奮,是憤憤:這人真是,每當她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分、太出格、像個變態的時候,他總有更出格變態的事情做得出來!
她只微微掙動了一下,男人那仿佛是咧著促狹笑意的嗓音,便徐徐劃入了她的識海:「阿璃適才哭在我身上的東西還沒幹透,你現在起來,等會別人看我那處衣上濕了一塊,會怎麼想我?」
璃音埋在他胯腹之上的臉一紅,但也沒上他的當,暗暗在他腰間擰了一把,呸道:「少來這套,你又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你。」
可終究乖乖把臉埋住了,在男人幾不可聞的一聲輕笑中,佯裝休息,沒再抬起。
雖沒出聲,沒叫外人察覺,可畢竟剛結結實實大哭過一場,她也不想這麼快就抬起那一張哭得亂七八糟的臉,叫別人看了笑話。
而埋在他身上就很舒服,讓她感到安全。
神魂也像一隻發泄過後溫馴下來的小獸,被他銜在體內,像泡在一汪溫熱的泉里,溫溫撫透了每一寸脈絡。
虞宛言正在講述的這一世,便是大家正在經歷且都熟知的這一世,璃音埋了半邊臉聽著,原以為聽來不會再有新的震動,卻沒想到那少年依然每一句都是語出驚人。
「那日她歪躺在枯柳林中,我出於報復,而阿姐出於一點渺茫的期待,將染棠的髮帶放在了她的身上。不想她竟果然替我們揪出了兩世都不曾找出的真兇,救回了染棠。阿姐感念她,不許我再對她動手,只沒來得及告知當時已附身了白鶴的李嬸煞靈,所以那一盞琉璃淨火,還是衝著她潑過去了。」
啊,當初那根號稱獨一無二、害她成了拐賣少女唯一嫌兇的彩棠錦髮帶!
她就奇怪是哪來的呢!原來是他們刻意留在自己身上,誘她去查探此案的!
還真是好算計:查清了,那就算她將功贖罪,放她一馬;查不清,那就逃不了要吃村民一頓狠厲棒槌,正好來償她不分好壞、差點把虞姐姐打滅了魂的罪。
好在她是查清了,沒叫虞姐姐失望,提前撈了一眾少女歸家,還挽回了染棠的生命。待得她走後,回來的煞靈與自己之前的身軀融合,承了這段情,也會消淡了他們心中因她誤傷虞宛初而生出的惡意吧。
所以,現在神魂互融後的李三娘,再見到她,應該還是會熱情招呼她吃餅,而不是想拿琉璃淨火燒她了吧!
這是被人完完全全利用了一把,可她卻不覺討厭,反而受用得很,還賴在溫柔鄉里的神魂都不禁飄飄然起來:還有誰能把事辦得這麼漂亮?找她,找她就對了呀!
二人神魂相裹,搖光自是察覺到了少女搖尾巴般的興奮,竟還怕她不夠得意、尾巴翹得不夠高似的,誇獎般在她腦後輕輕拍了兩下。
但不等她得意多久,更叫她震驚的就來了:「……歷經上一輪的失敗,還有染棠獲救這一樁事之後,阿姐徹底改變了她的計劃,就憑我們這一群怨靈,要解決那位神君根本無望,她決定尋找外援。
「……而給望州那些墨靈留下書箋之後,恰逢皇城大旱,我們被邀去皇城畫寫請神之令。」
聽到這裡,璃音終於忍不住抬起臉來,驚愕轉回:「那張畫歪了的請神令,是你們畫的!」
虞宛言淡淡點頭,望向她,坦然承認道:「我與阿姐趕往皇城,在城中無意逛入了一座聖女祠,在那之後,阿姐便確定了,你就是最適合我們的那個外援。」
他頓了頓,又深深望了她一眼,毫無隱瞞地道:「於是在畫符時,阿姐便故意畫歪了一筆,讓你降入攬華公主殿中,從而引你一步步至望州,遇龍魂,尋落日,接引攀山,直至今日。」
啊,難怪這一世回來,從一開始就處處透出與前世不同的古怪來,原來她竟是無知無覺中,被虞姐姐選中,做了他們的復仇工具人。
悄悄覷一眼虞宛初,她仍是一派端靜,面上還帶著病弱的蒼白,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似乎孱弱不堪的凡間女子,竟一步一步,思路清晰,計劃縝密,把她一個神仙完完全全當作自己的棋子,布入了她的局。
她的第一計劃應是獨自攀山,以天火炸彈偷襲,若能一舉擒王,滅了那魔葫之主,那便恩怨從此兩清,後果皆由她一人承擔,不再牽涉旁人,亦無需自己這外援上場。
她也確實差一點就成功了,如果不是未來的商止剛好也作了「石子」,投入了這片過去之湖的話,此事在她自願被押入崑崙山牢之後,便該已有了了結。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變故還是出現了,他們能憑藉崑崙鏡一次次回來,對方自然也能!
所以現在,商止師兄有了警惕,他們再想要偷襲取巧是幾乎不可能的了,於是所有的希望,就都放在了她這個精心挑選出來的外援身上了吧!
思及此,璃音瞧著始終肅靜端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虞宛初,不禁彰顯存在感似的,悄然直了直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