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到味道,晴河的肚子應景地咕嚕咕嚕叫起來,她耐著性子舔嘴唇的實在招人憐愛,春曇夾起一塊魚腹肉,輕輕吹涼,先放到她盤中。
魚肉潔白細嫩,小丫頭急急就往嘴裡塞,咽下去才來得及補一句:「好吃,謝謝公子!」
春曇挑挑眉。
她又添一句:「謝謝阿念!」
眼見著洛予念松下口氣。
春曇心下好笑,也替他夾。
「公子,你也吃呀!」晴河百忙之中一抹嘴,不忘傳話,「弦歌阿姐說,你要多吃多睡,病才能好!」
春曇點點頭,伸手沖她比劃了一下,轉眼卻看到洛予念放下了筷子,神情有些古怪,好像有什麼話想問他,又礙於有他人在場,不好開口。
飯後,春曇本是要等他說話,無奈體力實在不支,又昏昏沉沉睡過去。醒來時,天已經黑透了。
洛予念不在茶室,卻跑去後山練劍。
劍招反常得淩厲,大片大片湘妃竹被斬了首,春曇遙遙望著,總覺得他今日氣哪裡不順似的。
第35章 道侶
劍風迴蕩間飄來絲桐之聲,洛予念緩收劍勢,立在原地,娓娓弦音入耳,竟覺出幾分似曾相識來,可苦思冥想,卻又想不起個出處,遂作罷,御劍飛回竹舍。
半空遙遙一望,單薄人影掛在竹檐一角,被身前的箜篌遮住大半個身子去。
那人身體輕擺踏足合拍時,腳踝的青鈴隨之震動,聲響清脆如雨滴,幾句簡單的旋律自他手中流淌,仿若自然之音,恰如其分地融入潺潺山溪,颯颯葉動,與唧唧蟲鳴里。
洛予念看完了這一曲,心也靜下來,輕輕落到他身後:「怎麼不穿鞋,會著涼。」
春曇雙手捂住弦,琴音便停了。他將箜篌小心翼翼放躺,拍拍身旁,洛予念便坐到他身側,一隻手被他執起,攤平,掌心壓在翠色屋頂。
原來青竹不像琉璃,入夜雖涼,這涼卻不透骨,還散發著植物的清爽。
手背被壓得用力,洛予念將他那隻手翻轉過來。
在昨夜錯亂的記憶里,他甚至不知春曇的雙手皆被割傷,早前換藥,傷口還紅腫著,看樣子要花些時日才能養好:「傷還沒好就彈琴,不痛麼?」
痛啊。
春曇看著他說,溫然的笑隨之收斂,目光變得認真嚴肅。
洛予念無奈:「痛還彈?」
那人不吭聲,身體卻驀地傾過來,兩人之間的空隙一點一點消失。春曇總穿得很單薄,像不知冷暖的孩子似的,溫熱透過衣料,挨貼住他,一隻手順勢搭上他的右腿。
他呼吸不由屏住,頓時心好似也不敢跳了,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對方即將碰到他的嘴唇……而那受了傷,生了病,缺少幾分血色的唇忽而微微一勾。
猝不及防,洛予念腿上一痛。
「嘶……」
回過神,對方已將手從他傷處挪開,反問他:傷還沒好就練劍,不痛麼?
洛予念啞然,怪不得深夜裡忽然彈琴,原來是借琴聲叫他回來。
「……我,不一樣的。」他解釋道。
「哪裡不一樣。」這句似乎不是詢問,春曇也不等他答,自顧自抱箜篌起身,仔細護住琴頸,往竹梯下去。
「我是修士。」洛予念悻悻,跟著他進了茶室,也不知他聽到沒有。
春曇將琴放置在藥櫃前,挑一支線香引燃,拈滅明火,剛要插進香爐,動作卻頓了頓,盯著銅爐嘆了口氣,屋內沒有風聲,洛予念能聽到他脫口而出的悄悄話:「忘記了……」
看著他隨手摩挲香爐的動作,洛予念忽也想起他新收的生辰賀禮,那朵玲瓏瓷蓮花香插。
他們離開得太過狼狽,除此之外,還有那隻裝香品的木提盒沒拎回來,還有自己換下來的被袖劍戳破的中褲,也不知是不是被弦歌或者春曇扔掉了。
他正盤算著何時去取,春曇就不聲不響挪到身邊來了,乾淨的紗布與創傷藥被擱到手邊矮几上,春曇挽起衣袖,要替他換藥。
他搖搖頭,擋住春曇的手:「我不用……」
「修士也是人。」春曇定定看他。
原來聽到了……
兩人無聲對峙了片刻,見他堅持,洛予念只得放開手,遵照他的意思,乖乖蜷起另一條腿,給他讓出地方。
春曇及時抿住一個笑,沉浸在勝利的小小喜悅中,語重心長道:「習武之人,最忌留下舊傷。日後不一定何時,便會牽一髮而動全身。」
他向來安靜又識趣,從不多話,遑論得寸進尺,訓導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