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瓊自動伸出一條胳膊往赤沼的方向一指,那人影嗖地就消失在視線中。
「不就是先走了一步,至於麼……」
「可明明約好一起去送東西,你哥怎麼先走了?」白蘇笑道,「他不告而別,可是小師叔的大忌。」
「本來在賴床的,結果阿杞跑來了。兩個人嘀嘀咕咕了幾句南夷話,好像是在山裡發現了什麼,我哥就跟去看了。」
*
洛予念半路遇上阿杞帶著一大隊人往新起的村落趕,還沒等他落地,所有人不約而同舉起胳膊,所有的手都往同一個方向指。
阿杞沖他高喊:「蝴蝶谷。」
看著男孩嬉皮笑臉的模樣,洛予念稍稍放下心,點了點頭,銀竹重新拔高。
蝴蝶谷白日裡竟沒有蝶,洛予念一眼沒找到人,倒是看見枯樹一根粗枝上盤踞著一團扎眼的翠藍色,浮生百無聊賴正啃樹皮,他落下去,環視著冷清的谷底:「曇兒?」
「噓……」狹小的山洞裡探出一隻手。
洛予念一怔,那手顯然小一圈,腕上一圈圈銀鐲間露出與他一對的五色繩,那是前天傍晚他啟程滄沄之前,春曇躺在他身邊替他親手編的,繩頭還串了顆香珠,是采窗外頭第一夜曇花,混了丁香麝香和豆蔻合香而成,未來得及窖藏醒香,帶些熱烈的燥性,聞著非但不叫人心靜,反而有些蠢蠢欲動。
「香嗎。」春曇翻身爬上來,青絲流瀉,與他的混在一起。
洛予念被香氣熏得偏頭打了個噴嚏:「有點暈。」
「過些日子就沒這麼暈了,氣味會更融合,更清淡。就像一個人,從十六七歲慢慢長大,慢慢變得內斂,沉穩,呼。」他用膝頭一撥,分開他,嚅囁道,「不再這麼直白,橫衝……直……直撞……呃……」
那人的眉頭縮緊,又舒展開,呵在他頸窩裡的氣息好似那夜他們滾在曇花田裡,濕潤,濃烈,旖旎,叫人頭暈目眩。
可他心裡越是焦躁的時候,春曇便越是慢條斯理,像是被斜照的夕陽曬融了,溫熱,綿軟覆在他身上,一下子深一下子淺,好似刻意在磨鍊他的耐性,更有毫無徵兆停下的時刻,撐起身,垂著眉眼,出神地凝望他,背光的眼瞳像深邃的琥珀,能將人永久地禁錮其中,千年萬年。
神遊間,那人無聲喚他,有時是一句動情的「阿念」,有時,是一句親昵的……「哥哥」。
洛予念的心被他喚得一顫一顫,忍不住將他拽到懷裡摟緊,而後兩個人便融成一個人,心跳撞在一起,撞得他們腦袋裡一片空白,再無餘暇去患得患失。
那隻白皙的手勾一勾,洛予念便走到山洞前,往陰影里探身,驀地被黑暗裡一片藍色螢光晃了眼。
洞裡棲滿藍蝶,春曇又搖身一變,與其說是蠱星,不若是這山間神秘的精怪,連最怕人的蝴蝶都要簇擁著他。
「過來啊。」春曇盤膝坐在地上對他招手,「慢慢的。」
洛予念躡手躡腳靠過去,還是有蝴蝶飛走:「你在做什麼?」
「今日,阿杞他們在附近發現了一座南紅礦山,我去看了看,石心是柿子紅,滿色滿肉,是好貨。約莫這一大片連在一起的山,都是南紅礦,日後都要開採。」他伸出一根指頭,立刻有蝴蝶爭相落在上頭,「所以,這些蝴蝶都要挪走。」
幫蝴蝶搬家,如此荒謬的事放在他身上似乎順理成章……洛予念蹲到他身邊,低聲問:「它們到底是什麼?」
「沒有名字。不過,它們翅上的粉可以入藥,解虎頭蜂蜇咬的毒。」春曇拉起他的手輕柔摩挲了片刻,十指相磨相錯,搭在自己膝頭上,少頃,便有蝴蝶緩緩落下來。
昆蟲細軟的足觸到皮膚的感覺很微妙,他仔細一看,蝴蝶的口器竟也伸展過來,像採食花蜜一般在他的皮膚上碰觸,鬧得人心裡一邊發毛,一邊發癢。
「它們喜歡吸食動物的汗,但不是所有。」春曇又貼近他一些,另一隻手裡抓著一朵鳳仙花似的菌子,帶著一股煙燻火燎的味道,「吃了這個,再發汗,它們便很喜歡。試試?」
洛予念對招蜂引蝶沒什麼興趣,可架不住他撲朔著眸子靠過來,輕輕敲他嘴唇,反應過來時,他已經鬼使神差的張了嘴,那菌子便一寸一寸被推進他的嘴巴。
「好吃嗎?我才烤的。」春曇舔了舔手指。
「唔。」許是囫圇吞了,洛予念沒嘗到什麼味道,可還是點點頭。
「等一等,發汗了它們會下來的。」
「這,可能要等很久……」修士平日裡鮮少冒汗,何況這山洞裡陰涼得很。
「不用。」春曇莞爾,轉頭貼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