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沒有點燈,少年的眸色漆黑幽深,就是那種俊臉上的神情實在算不上好看。
他好像終於認清了自己藏在無害皮囊下,那無比噁心骯髒的心思。
沈如芥僵硬站了許久,才打開房門走出去。
可惜還沒等走到辛夷院落,就被端著湯藥空碗走出來的阿盈攔住了。
她訝異的瞧著他問,「二公子是要找夫人敘話麼?今日恐怕不太方便。」
沈如芥聞言腳步一滯,眉頭擰起來,用著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焦急語調,「嫂嫂怎麼了,可是又生病了?」
她身子不好,總是動不動就生病。
阿盈聽罷愣了愣,笑開,「不是,是侯爺今夜要宿在夫人房中,這會子他們應該已經在說體己話了。」
小丫鬟到底是沒經過人事,解釋起來忍不住有些面紅,「侯爺怕夫人的身子受不住,下午特意差了孫嬤嬤過來教習,方才還煎了溫補的湯藥給夫人喝……」
這話已經不宜深說下去了,阿盈只能欲言又止的斷了話頭。
她紅著臉,眼底笑意瀰漫,望著面前人說道,「天色不早了,二公子也早日回房歇息罷。」
月照庭院,樹影婆娑。
停在枝頭棲息的鷓鴣察覺到了什麼危險氣息,撲朔著翅膀飛走了。
院子裡的僕從婢女們已經退乾淨了。
只有往來的夜風,吹開了兩扇朱漆窗欞之間的一道縫隙,借著皎潔月色,可以看到裡面的景象。
沈如芥伸指虛撫上窗欞,眸色晦澀,死死盯住那道坐在案前的纖細身影。
她穿著素淨的月白衣裳,滿頭青絲如瀑垂落在盈盈一握的腰際,側臉嫵媚秀麗。
藏於暗處的少年望著她姣好側臉,心緒翻湧,腦子裡都是下午在茶樓里和七皇子說過的那番話。
那番令他無法再自欺欺人的話。
蕭從荊近來總是毫無道理的煩悶,今日又約他去茶樓飲酒。
於是他在聽完對方的牢騷後,淡聲反問,「陛下想給殿下和阿鳶姑娘賜婚,難道不是好事?既然是兩相情悅的姻緣,殿下為何心煩至此?」
「還是說,殿下最近有了什麼新歡?」
跟在七皇子身邊那麼久了,他當然知道蕭從荊對阿鳶的特別,風流浪蕩只是虛假的表象,秦樓楚館和身邊來去的女人也是逢場作戲。
只有阿鳶,能讓他冷硬的心腸柔軟幾分。
蕭從荊其實很能縱容阿鳶的壞脾氣,只要她不做出太過分的荒唐舉動,他向來都是笑著領受的。
誰料對方聽罷,唇邊的笑意更苦澀幾分,「當然喜歡,但我此生,註定不會只有阿鳶一人。」
「我以後還會有很多女人,會在阿鳶害怕雷聲的夜晚,摟著旁的女子宿在她們房中,和她們做盡夫妻之事,哪怕我並不喜歡。」
蕭從荊眯起眼睛,語調寒涼,「可是阿鳶會嫉妒,看到我和別的姑娘在一處,她會傷心。」
月色清明,風吹得庭院裡的樹枝婆娑作響。
沈如芥躲在窗欞之後,面色灰敗的盯住辛夷,忽然覺得胸口像堵了塊兒石頭,有點呼吸困難。
原來這個就叫嫉妒。
不能忍受她身邊有旁的男子,不能忍受她的溫柔淺笑會給第二個人。原來他在面對辛夷時,那些難以言說的情緒,就是喜歡。
他甚至抗拒想到沈歸可能會抱她的畫面。
只是想到那個場景,喉嚨間就抑制不住的泛出血腥氣。
想把他的手剁了。
那麼髒,怎麼可以碰嫂嫂?
房門吱呀一聲,就聽到沉穩的腳步聲響起。
身姿欣長的男子來到辛夷身側,似乎默默打量了她片刻,然後低笑兩聲,把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
窗欞之後的少年看到,眸色陰鷙得通紅,那種濃稠的惡意和憤怒再也壓抑不住。
到了最後竟然變為唇邊的微微笑意:既然兄長作為侯府主人,在朝堂之中難免樹敵。那麼被刺客砍下兩條手臂……也是正常的吧。
夜風好似大了些,屋子裡的紅燭被吹得熄滅了一根。
其餘沒滅的也搖搖晃晃,感覺堅持不了多久。
那是阿盈特意點上的,說今夜算是侯爺和夫人補上的洞房之喜,要有個氛圍。
辛夷當時聽了就撇嘴:她知道今天這個房肯定洞不了,點白蠟燭和紅蠟燭其實都沒什麼區別,但也實在懶得浪費口舌和那個小丫頭爭執,於是就那麼隨她去了。
從剛剛沈歸把手放到她肩上,她就犯噁心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如今被夜風這麼一吹,更加忍不住的哆嗦幾分,而且不知怎麼的,她總有一種被陰鷙毒蛇盯上的瘮人感。
從脊柱骨到頭皮都麻颼颼的。
不等她多想,肩膀處的手似乎就要不安分起來,手指已經快要向下撫上她的襟口。
頭頂男人的呼吸也漸漸粗重起來,辛夷趕緊抓住他的手腕,抬起一張可憐無辜的臉,「對不起侯爺,今天恐怕不行……」
明天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