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來應當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天,但後來在京城百姓的眼中,卻成為了宛如夢魘的一天。
因為他們當中有無數人,在那天親眼目睹了鱗片滿身、半人半蛇的怪物。
不過少年已經完全不在乎,他抱著女子逐漸冰涼的屍身,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走。
蛇尾都化出來,一路上聽到驚懼尖叫也沒有反應,絲毫不在意被眾人當成妖邪。
他去了繡莊問掌柜的買了嫁衣,嚇得掌柜的差點尿出來,他就在屏風後面給辛夷換上。
自己也換上,絲毫不在意是不是有人去通風報信或者找禁軍過來。
然後又去沿街鋪子買來鳳冠步搖,用沾染鮮血的手指給她系同心結。
可惜手指有些僵硬,花費好半天才系好。
最後等他重新走在青辭街上,是蕭成策帶著禁軍和弓弩手趕過來。
待看到少年那副失魂落魄的怪物模樣,他震驚畏懼之餘,心情也極為複雜。
他自然是恨謝漱的,而且是又恨又怕。
那夜派去的刺客沒能殺死少年,反而都跟中了蠱似的,發瘋砍傷他一條左腿。讓他就算是日後養好傷勢,也只能成為旁人眼中唏噓憐憫的瘸腿將軍。
而且自從那日,他在湖邊撞破他們姦情,被謝漱放出的蠱蟲咬了一口後。
他對著楚楚,就再也無法硬起來成事,就算嬌妾在懷也只能分榻而眠……這一切,叫他怎麼不恨!
滿街死寂,弓弩手們已經將青辭街上的蛇尾少年團團圍住。
蕭成策瘸著傷腿,坐在馬背上。
在他身側是執意跟過來的楚楚,不過跟蕭成策不同的是,她心裡其實覺得不出所料。
這才是對的。
這才是應該發生的,因為根本沒人會愛像他這樣的怪物。
他被白辛夷引誘,一廂情願地喜歡上她。
落得這樣的結果也是活該。
怪物是不配有愛的。
他的喜歡,把她逼死了。
許是禁軍和弓弩手給了圍觀者底氣,開始有人往少年身上丟東西。
剛開始是菜頭,雞蛋,後面有人拿燒紅的烙鐵砸他尾巴,蛇尾瞬間焦紅一片。可少年躲都沒躲,仿佛失去了反抗的意識。
他想,如果辛夷厭惡他、憎恨他。
那他被所有人當成怪物討伐唾棄,她是不是會開心一點,是不是有可能醒過來?
楚楚當然也察覺出他的不對勁,她覺得謝漱要麼是已經瘋了,要麼離瘋不遠了。
她想了想,附到蕭成策耳邊
說了什麼話。
蕭成策不解皺眉,楚楚只好說讓他相信自己一回。
於是沒過多久,一頂嶄新的掛著紅綢的喜轎抬過來,放在街巷中間。
楚楚撫著攏在袖間的斷指,滿眼恨意,揚聲對著被弓弩手圍起來的少年喊,「大婚之日,新娘子不能沒有喜轎,你若想要娶親就用自己的蛇丹來換。」
接著朝他扔過去一把匕首,她倒是要看看這個小怪物是真瘋還是假瘋。
結果謝漱看了那頂轎子許久,竟然真的撿起匕首,生生剜出自己的蛇丹。
然後一邊唇間不停嘔血,一邊抱著穿著嫁衣的女子往轎子裡鑽,可惜他蛇尾太巨大了,而喜轎邊緣太窄。
楚楚便又開口提醒,「我說過的,沒有誰會喜歡一個怪物,白辛夷也不例外。你想跟她成親,怎麼能是蛇身呢?」
「阿漱,把蛇尾砍下來,你就能變成正常人了。」
「她會愛你的,你不希望她能愛你嗎?」
此話一出滿街死寂,然後眾目睽睽之下,他們竟然真的看到少年像是魔障了一般,拿著匕首去刺自己的尾巴。
雖然不至於砍斷,但蛇鱗帶著血肉筋膜翻起的畫面,仍舊過於殘忍驚駭。有膽小者已經反胃得嘔出來了,禁軍握著弓箭的手也有些發顫,蕭成策更是完全愣住。
楚楚卻在快意之餘,隱約能夠理解。
因為謝漱從來沒得到過真心,這樣的怪物,一旦喜歡上誰是會拿命喜歡的。
可惜了,沒人在意他那顆骯髒醜陋的心。
他的娘親曾經因為愚蠢而死,現在他也同樣是因為愚蠢而死。
據說蛇族中人的蛇丹,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當初父親那條斷了的手臂就是這麼長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