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在仙洲里並不算什麼難以治癒的病症,甚至喝上兩副靈藥就好了,但為了折磨自己,他每次都選擇放任這種痛意。
師妹被剜去仙骨的時候,肯定比他更疼。
他不敢想,又控制不住地去想:師妹當初跌進魔窟的那刻,是不是心底特別恨他?所以那麼多年過去,才從來不肯入他的夢。
卿衡陷在過往回憶里,蒼白恍惚的臉上浮現出似痛楚似悔恨的表情。
但他知道,再也沒有師妹了,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那個跟在他身後軟聲喊「師兄」的小尾巴。
在近乎死寂的安靜里。
房間外頭卻傳來一陣細微的窸窣聲,仿佛是小賊跌進了花圃,或者是裙裾蹭在枝葉上的聲音。
卿衡甚至聽到了一聲軟綿綿的驚呼。
他皺起眉,眼底的痛意也隨即斂去,再次確認這些並不是他的錯覺。
確實不是他的錯覺。
剛澆過水的花圃土壤濕滑,辛夷御劍飛下的時候沒看穩落腳點,不小心跌了一跤。等到再爬起來的時候,裙裳倒是還算乾淨,就是可惜了她新買的粉色繡鞋,邊緣處沾了一圈泥土。
但當下也顧不得心疼這個了。
她撐著胳膊站起來,拍拍自己裙裾上揉雜的花瓣,然後從袖間掏出一隻事先準備好的瓷瓶。
既然來了,就不能白來。
她打算先把芍藥花露裝滿之後,再假裝不經意鬧出點動靜,吸引卿衡注意。
這樣不僅可以達到刷存在感的目的,還能拿著採集好的芍藥花露,去跟微生瀾邀功。
嘖嘖,怎麼想都是一舉兩得!
於是辛夷就著皎潔的月色,貓著腰在花圃里忙活了起來。
因為夜裡更深露重,再加上她動作比較利索,所以沒用多久,手裡的瓷瓶就裝滿了芍藥花露。沉甸甸的一大瓶,光是看著就夠值錢的了。
她露出
一點心滿意足的微笑,直起身子,用小巧木塞堵住瓶口。
然後重新裝回了自己的衣袖裡。
只不過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聽到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靠近,而且對方步伐踉蹌,似乎根本沒打算遮掩。
辛夷僵住了。
她的第一反應是做賊心虛,不過很快,就大概猜出了到底是誰。
今夜住在芍藥居的,除了那個人還能有誰。
於是她很快就調整好心態,繼續用窈窕的身影背對著他,甚至恍若不察地低下頭去,用手指勾住一朵粉白色的芍藥輕嗅。
月明風清,故人似夢。
有那麼一瞬間,卿衡覺得自己呼吸都停滯了,只餘下胸腔里的那顆心臟跳得生疼。
是不是師妹聽到了他的心聲,終於願意憐憫他?所以才會在今夜,用這種方式進入他的夢?
而且就算他靠近,她也沒有轉身逃跑。
卿衡的睫羽顫了顫,緊緊盯住站在芍藥花前的背影,喉嚨也乾澀得厲害。
他忽然有些不敢走近,怕發現真的是飄渺夢境,等觸碰到了少女衣袖,她就會變成潮濕的霧氣散開。
那種失而復得的期待緊緊攥住了他。
讓他渾身上下的血液凝滯,只能聽到一陣陣嘈雜的耳鳴。
但他最終還是走了過去。
無比恍惚的,攥住了她停在芍藥花上的手指,「師妹?」
是真的,她沒有消失。
甚至連指尖都傳來細膩溫軟的觸覺,昭示著面前的少女如此真實鮮活,根本就不是他的幻覺。卿衡再也忍不住,狠狠將她拉進了懷中。
她回來了。
師妹真的回來了!
卿衡鼻尖貼著她的頸側廝磨,等到聞見了少女身上熟悉的木樨花幽香後,心臟瞬間酸澀得要命。
淚水也漸漸濕潤了泛紅的眼眶,讓原本就急促的呼吸更加多了幾分狼狽。
「師妹……」
他迫不及待地跟她傾訴鍾情,平日裡威儀冷漠的仙尊,竟然也用上了卑微祈求語氣,「你是不是願意原諒我了?當初跌進魔窟之後,你根本沒死對不對?」
「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師兄從前虧欠你的,今後都一樁樁補回來。」
說著越抱越緊,好像生怕她說出什麼拒絕的話。
按理說這應該是充滿溫情的一幕。
奈何辛夷是個沒心的。
她心裡不僅沒有半分感動,甚至還想吐槽。
於是忍耐著聽了幾句,終於有些受不了了。
她本來就不習慣跟旁人靠得那麼近,尤其對方還是她沒什麼好感的狗比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