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最佳時機,溫頌只好坐回去,侷促地摳著膝蓋。
他覺得自己好笨,怎麼保姆阿姨一說話,他就往後退呢?明明可以一起迎上去的,明明可以第一時間和周宴之打招呼的。正懊惱著,又聽到周宴之的聲音——
「小頌,今晚想吃什麼?」
周宴之站在玄關邊,遠遠望過來。
溫頌像被點了名,倉促起身,兩手在身後交握,答非所問:「先生,您回來了。」
「今晚想吃什麼?」
溫頌一愣,「先生定就好。」
周宴之也不意外,這番對話每天都要上演,他每天都問,溫頌每天都搖頭,兩個人達成了某種微妙的默契,對話止於此。
他朝溫頌微微一笑,轉身拿出營養師給的菜譜,選了三道。
蝦仁豆腐,清炒秋葵,酸湯燉花膠。
「可以嗎?」他徵詢溫頌的意見。
溫頌想了想昨天,小聲說:「不用這麼豐盛的,先生,吃不完會浪費。」
「分量少一點就好,沒事。」
溫頌看著周宴之脫去西裝外套,交給保姆,然後邁開修長的腿,緩步走向廚房。他先挽起襯衣袖口,洗淨雙手,去看保姆從下午就開始燉的白蘿蔔牛肉湯,揭開砂鍋鍋蓋,一股濃郁的鮮香瞬間溢滿整間廚房。
溫頌忍不住湊了湊鼻子。
周宴之往鍋里撒了些鹽,餘光瞥見溫頌的小動作,便問:「小頌,要不要嘗嘗?」
溫頌怯怯搖頭。
「沒事,嘗一嘗鹹淡。」周宴之又說。
他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但目光溫柔,倒也不顯得疏冷。溫頌不敢再推辭,快步走了過去,停在島台邊,不敢離他太近。
周宴之為他盛了一小碗,用湯匙攪了攪,等熱氣散了些,才交給他。
溫頌接過來,只喝了一口湯,還沒咂摸出味,就說:「好喝,謝謝先生!」
「是阿姨做的,我不能貪功。」
溫頌一靠近周宴之就醉醺醺,大腦停止運行,望著周宴之說:「謝、謝謝阿姨。」
周宴之輕笑了一聲。
溫頌後知後覺,從脖子紅到耳根,連忙轉過身,對正在打掃衛生的保姆說:「阿姨,牛肉湯很好喝,您真厲害。」
阿姨擺手,「周總買的牛肉品質好,配方也好,我不過是倒進鍋里,開個火。」
溫頌只好回過頭,像只小陀螺連軸轉了一圈,捧著小碗,眼巴巴地望向周宴之,等周宴之察覺到他的視線,他又低頭錯開,一聲不吭地喝光了牛肉湯。
這時候他該說些什麼?
他總冷場,學不會大大方方。
周宴之接過他的小碗,長輩似的叮囑:「喝一小碗暖暖胃,多了就吃不下飯了,去客廳休息吧。」
「我幫您備菜。」溫頌沒有走。
沒等周宴之拒絕,他已經捲起自己的衛衣袖口,洗了洗手,做好準備。
可是周宴之只給了他一塊巴掌大的豆腐,和一把並不鋒利的陶瓷刀。
溫頌想起以前,福利院院長的小孫女哭鬧不止時,院長就會拿張紙給她玩。
和這塊豆腐是一樣的用途。
溫頌有些難過,周宴之一定是煩他什麼都想插手,又嫌他笨手笨腳,才會隨手打發他。他悶悶不樂地切好豆腐,放進盤子,擺在周宴之手邊。
周宴之說:「謝謝小頌。」
溫頌咕噥道:」不客氣的。」
做完了僅有的一件任務,他還是不肯走,這裡擦一擦,那裡擺一擺,裝作很忙的樣子,只為陪在周宴之身邊,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他做飯的背影。
周宴之的動作總是熟練細緻,慢條斯理,好像廚房的用具和雲途的產業一樣,由他全權支配掌控,不允許任何意外發生。
溫頌的視線從周宴之的手,慢慢游移到他的肩膀。身為頂級Alpha,周宴之不僅擁有罕見等級的信息素,連身形都比尋常alpha健碩許多。他後背寬闊,握住鍋柄時手臂用力,能看到輪廓分明的背肌在襯衣中若隱若現。
溫頌一陣臉熱。
思緒又開始飄蕩,乘著蒸鍋的騰騰熱氣,回到兩個多月前的荒唐夜晚。
他和周宴之關係的轉折點。
一月十八號,也是寒假前一天,冷風料峭,上完最後一節課,溫頌忽感體力不支,在宿舍暈倒,被舍友緊急送往醫院後,確診了很罕見的信息素紊亂症。
醫生告知他:得了這種病,一方面,普通抑制劑將無法支撐他度過發情期,另一方面,稍有不慎,信息素就會外溢,誘導alpha發情,危及自身安全。
他忙問:「那怎麼辦?」
「完全標記,或者摘除腺體。」
醫生的語氣冷靜平淡,於溫頌而言卻如晴天霹靂,厚厚一沓化驗單在他的手中撲簌簌地響,他想不明白:父母早亡幼年孤苦也就罷了,怎麼連一個健康的身體都無法擁有?他上輩子是造了天大的孽嗎?實在太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