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也黯淡了。
「哥哥在呢。」溫頌摸了摸他的頭髮。
頭髮是溫頌上一次去福利院給他剃的,貼著頭皮剃,當時像只獼猴桃,現在已經長到半指長了,因為營養不良,顯得又枯又黃。
「不喜歡這裡,帶我回去。」
溫頌哄小孩似的說:「哥哥在這裡陪你,不怕,先觀察幾天,沒問題了再回去。」
「不想治,求求你,我不想治。」
正說著,護士走了進來,經過鵬鵬病床的時候忽然停下,說:「要換尿墊了。」
溫頌低頭才發現鵬鵬又失禁了。
尿墊位置不對,連帶著床單都髒了。
鵬鵬把半張臉埋在枕頭裡。
溫頌摸了摸鵬鵬的頭髮,說:「沒事,一換就好。」
他先去樓下買了住院用品,又請護士拿來一張新的尿墊和一套新的病號服。隨後就脫了外套,擼起袖子,抽了幾張濕紙巾幫鵬鵬清理下身,擦乾淨了,再用熱毛巾仔仔細細擦一遍。他問鵬鵬:「是不是舒服多了?」
鵬鵬沒有吭聲。
分化之後,身為beta的鵬鵬就開始牴觸溫頌的貼身照顧了,溫頌知道小孩子自尊心強,不想強迫他,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擦乾淨就好了,有什麼好哭的,還是不是男子漢了?」溫頌語氣溫柔把被子抱到一邊。
「來,鵬鵬。」他把床邊的護欄翻下去,枕頭放到一邊,俯身拿起鵬鵬的兩隻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幫他抬起上半身,然後眼疾手快地扯下上半截床單,再抬起雙腿,拽下剩餘的床單。
這個動作,他從十三歲做到現在。
拿來新床單換上,重複步驟。
「鵬鵬你瘦了,胳膊都硌我肩膀了,」溫頌整理床單,仔細地把四邊掖到床墊下,「等出院了,我天天給你送營養餐。」
鵬鵬垂頭不語。
溫頌知道鵬鵬不吃的原因,吃得多,排泄也多,他怕護理員的牢騷。
溫頌又抱了一床新被子來。
鵬鵬側臥著,一動不動地溫頌進進出出,想起很小的時候,溫頌剛來福利院,作為一群孩子裡最健康的一個,他主動承擔了很多事。小時候要幫喬繁端尿盆,大了些,喬繁能自理了,又照顧其他孩子,上初中了還每天回來幫鵬鵬換尿墊洗衣服,陪看不見的小鈴讀盲文。
他好像不知道辛苦,沒抱怨過一句。
「哥哥。」
溫頌停下來。
鵬鵬說:「喬繁哥說你嫁給了喜歡很多年的人。」
溫頌微微咧嘴笑,「是啊,我跟你講過的呀,我還帶了結婚蛋糕給你,你忘了?」
鵬鵬的嘴唇虛弱地翕動著。
溫頌走到床邊,聽到他說:「哥哥,你能不能放棄我們,過你自己的生活?」
·
從醫院回到雲途。
溫頌看著窗明几淨的辦公室,不免有些恍惚。
余正凡還在修改方案,上午經理又提出了幾點要求,謝柏宇湊過去和他商量,半晌忽然轉頭望向溫頌:「小學弟,發什麼呆?」
溫頌訕訕一笑。
謝柏宇看他還是魂不守舍,「先摸摸魚,等我和余哥統計完數據量,你就有事做了。」
溫頌撓撓頭,不好意思再發呆。
他和喬繁約好了輪流陪護,喬繁白天請假不方便,要扣全勤,溫頌這邊……請假雖然方便,但懷著孕,在醫院肯定睡不好。
至於秦玉華,他已經向福利院投訴了,福利院一開始還搗漿糊,說什麼護工本來就少,沒辦法的事。溫頌氣得臉漲紅,一拍桌子說:「哪天人死了,你們就有辦法了!」
福利院見他不罷休,只好對秦玉華做出了處罰,扣了一個月工資。
秦玉華離開醫院的時候狠狠剜了溫頌一眼,嘴裡嘟囔著:「你就一輩子伺候他吧,一輩子給他端屎端尿,日子不過了!」
日子還要過的,但是錢不夠了。
快下班的時候,溫頌算了算自己兜里的錢——卡里還有五萬多,斐大的一等獎學金有四千五,要下下個月才能到帳,不過在三十萬的手術費面前,簡直杯水車薪。
鵬鵬一年半前做了一次手術,溫頌傻乎乎以為手術費和住院費可以結束的時候一起結,結果鵬鵬光是icu就一天一千八,護士拿著催繳單到病房裡的畫面,溫頌不想再經歷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