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頌呼吸微窒。
他住進周宴之為他準備的臥房時,已經覺得自己像個貴族了,今天才見到真正的貴族。他走進空闊的衣帽間,兩側亮起柔和的燈光,三面玻璃展櫃裡,西裝按季節和色系陳列。中央島台鋪著整塊黑瑪瑙,左邊收藏著各式腕錶,右邊有一個方形托盤,溫頌終於看到了他心心念念了一整晚的金絲細框眼鏡。
可是,絲絨襯底的防震鏡盒裡靜靜躺著兩副眼鏡。
他怔然,原來先生有兩副眼鏡啊。
另一副是半框鏡,更休閒些,溫頌沒見先生戴過。
半晌才想起來看鏡盒的品牌名,連忙掏出手機,拍照識圖。檢索結果說這是一款德國知名品牌的18K白金全框眼鏡,下面有推薦連結,溫頌點進去,才知道國內沒有現貨平台,而二手平台的售價竟然還要54900!
他當場昏厥。
也就是說,他吭哧吭哧忙活十個晚上,被腦殘甲方折磨到兩眼發黑,到最後連先生的一條眼鏡腿都買不起。
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大腦開始飛速思考,能買嗎?先生已經有兩副替換使用了,還需要買嗎?
更重要的是,買得起嗎?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傳來一句幽幽的:
「我的房間,怎麼進小偷了?」
溫頌沉浸在思考中,對危險毫無察覺,還頗有主人意識地四處張望,喃喃道:「小偷,哪裡有小偷?」
一轉身,看到周宴之倚在衣帽間門框邊,襯衫袖口隨意挽至小臂,兩眼含著淺淡的笑意,透出幾分難得的鬆散。
敞開的襯衣領口間隱約可見未乾的水痕,身上帶著剃鬚後清冽的薄荷氣息。
先生還沒有洗澡。
他就這樣被發現了。
「……」溫頌僵在原地,百口莫辯,結結巴巴地說:「我……對不起,先生,我不是……」
他想說不是故意進來的。
可他就是故意的。
這下解釋不清了。
他臊得從脖子紅到耳根,恨不得周宴之就把他當小偷,將他扭送到警察局。
「對不起,先生。」他低下頭。
「為什麼道歉?發現我買的禮物了嗎?」
溫頌困惑不解地抬起頭,看到周宴之走過來,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寶藍色的絲絨小方盒,送到他面前,「上個月買的,知道你不喜歡這些,一直沒想好怎麼送給你。」
溫頌還是呆呆的,一副沒聽懂的表情。
周宴之自顧自打開了盒子,裡面靜靜躺著一隻漂亮的機械腕錶,表殼泛著溫潤的金屬光澤,藍鋼指針和羅馬刻度雕刻精美。周宴之輕聲說:「不喜歡也沒關係,可以收下嗎?」
溫頌已經完全蒙了。
為什麼突然冒出來一份禮物?
他都準備好挨罵受罰了。
就像小時候他不小心打翻飯碗,要被保育阿姨用雞毛撣子狠狠打屁股,屁股一連幾天都火燎燎的疼。
又或者,因為貧窮,總是遮遮掩掩眼神閃躲,被同桌誤以為偷了東西,舉報給老師,老師不分青紅皂白就拿教棒打他的手心。
打了三下,他忘不了。
可是先生沒有打他的手心。
而是淺笑著,語氣溫柔地,將一隻昂貴的手錶放到他的手上。
好像他是一個很值得珍惜的人。
明明他這麼普通、平庸、不討喜。
碩大的淚珠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周宴之也有些無措,他以為小傢伙最多是推拒不收,沒料到會掉眼淚。
「怎麼了?」他將溫頌拉到面前。
溫頌再也控制不住,抽噎著說:「先生……先生沒有怪我擅自進來,沒有把我當小偷,也沒有批評我……」
「為什麼要批評你?你隨時可以進來。」
「可是這是先生的房間,每個人……」他一邊哭一邊用袖子抹眼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空間,先生應該批評我的,真的對不起。」
周宴之無奈,只能順著他問:「那你告訴我,進來做什麼?」
溫頌的抽噎停了一瞬,兩隻杏圓眼蓄起汪汪淚水,咕噥道:「我想看一看先生的眼鏡,很好看,我想知道是什麼品牌的。」
「真的什麼都沒拿。」他放下手錶盒,攤開兩隻手,又把羽絨服口袋的布襯掏出來,展示給周宴之看,帶著濃濃的鼻音說:「我知道先生信任我,但我還是想說清楚,我不想……我不想先生再對我有壞印象了。」
「我什麼時候對你有壞印象?」
溫頌覺得周宴之明知故問,淚眼朦朧地仰起頭,羞於啟齒,又緩緩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