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病啊,為了他把我們一百多號人的群刪了?你們仨下個月都要走了,」同事朝他擺擺手,「不礙事,我們又沒瞧不起他,就是同情可憐而已,改天我們請他吃飯。」
「誰要你們同情可憐,平時聊聊八卦就算了,發這種照片新聞到群里,讓所有人對他的身世評頭論足,你們才是神經病!」
同事沒想到謝柏宇說話這麼不留情面,也來火了,拍案道:「小子,說話注意點,這裡是雲途,你哪來的回哪兒去!」
謝柏宇脖子錚紅:「你——」
周圍人見狀連忙拉架,「小謝,也不是所有人都看群,我們多發發消息,把那條頂上去就好了,時間一長誰還記得?」
「溫頌記得!」
眾人面面相覷。
謝柏宇想到了什麼,轉頭就走,一旁的同事看著他怒氣沖沖的背影,都不約而同嘆了口氣。有人探出頭小聲問:「這新聞連結是誰發在群里的?」
「李勉吧。」
眾人齊齊望向罪魁禍首:「李勉,你怎麼知道的?」
工位上的李勉尷尬地撓了撓頭:「我之前公司去福利院做活動,見過他,一開始也沒想起來,是昨天在電梯裡遇到宋助,他無意中提到的,然後我就去查了……」
他聲音越說越小,「哎我知道錯了,我當時就想撤回來著,結果你們已經開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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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頌感到大腦一片混亂。
明明坐在雲途的辦公室里,卻像是回到了高中時代。
他知道,同事不會像同學們一樣幼稚地欺負他,不會笑話他穿舊的衣服,不會在放假時充滿惡意地問他要去哪裡,最多就是經過他的時候投來同情又好奇的目光。
這對他來說並不可怕,但痛苦真實存在過,時隔多年想起來,仍讓他心悸。
有一剎那,他改變了想法。
他還是更喜歡做小透明,不要被別人看到,哪怕議論紛起,大家也會說:溫頌是哪一個?不知道也不記得,我對他不關心。
這樣,議論就像一陣風吹過,不留痕跡,他也不會受到影響。
他不想變得優秀了。
被看到就要承受被討論的風險。
他一個人沉默著坐了很久。
余正凡買了杯奶茶,放在他桌邊,一股椰奶香味飄出來。
「余哥。」溫頌抬起頭。
余正凡朝他笑了笑,半晌,忽然開口:「其實,我父母也很早去世了。」
溫頌愣住。
「我住在我姑家,寄人籬下,她家還有倆孩子,我過得挺不開心的,高中一畢業就搬出去了。後來上大學,工作,談戀愛,一路磕磕碰碰,幸好遇到我老婆,她情緒穩定能包容我,之後生了孩子,有家庭責任感了,才慢慢成熟。」余正凡拍了拍溫頌的靠背,笑道:「所以,你很厲害。」
溫頌不解,「我怎麼會厲害?」
他分明是個脆弱又擰巴的倒霉蛋。
「自己把自己養大了,還不厲害?」
溫頌眨了眨眼。
他一直以為厲害這個詞與他毫不相干。
他低下頭:「余哥你別誇我了,我……我沒有把自己養得很好。」
被養得很好的人,應該是先生或者方先生那樣的,落落大方,討人喜歡。
「還要多好?考上斐大還不夠啊,我兒子要是能像你這麼優秀,我都要燒高香了。」
余哥笑著回到自己的工位,留溫頌獨自失神。
今天的八小時格外漫長。
他沒有出去上衛生間,午飯也是在人流湧出之後,一個人去對面的美食街吃的。
下午中午緩過神了,才想起來,他忘了訂餐廳,忙不迭翻開點評軟體。
他這次不犯蠢,在寒冬臘月去吃什麼樓頂花園西餐了,就選了一家安靜的茶餐廳。
離公司不遠。
他給周宴之發消息:[先生,這是餐廳地址,我先過去了,在那邊等您。]
此刻的周宴之坐在電腦前,屏幕上顯示著十六年前的新聞網頁。
陳舊的白底藍字網頁中央,是一張像素很低的圖,六歲的溫頌坐在馬路邊,臉上髒兮兮的,身上背著一個小書包,旁邊兩個編織袋,那就是他的全部家當。他把兩隻小手絞在一起,茫然無措地望著記者的相機鏡頭。
周宴之一直知道溫頌小時候的遭遇,但也僅限於邱憫心的講述。
他知道他會心疼,卻不想,是難以言喻的心痛。
謝柏宇上來告訴他聊天群的事,告訴他溫頌對旁人目光的敏感程度,他才真正理解了溫頌為什麼如此怯懦,如此小心翼翼。
上天怎麼忍心將一樁又一樁的苦難降臨到溫頌身上?
手機振動了兩下。
他回過神,拿起來看。
是溫頌發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