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沒有任何動作,更沒有任何反抗的意圖,他就這樣孑然站在那裡,平靜且淡然地承受著一切的仇恨和怒火。
神官走上前,在距離他三步位置停下。
他握住胸前掛著的黑色十字架,目光死死鎖定在阿洛身上,神情戒備。
「我能通過法器感覺到你身上微弱的神力,而且看你的穿著打扮,周身氣度,曾經應該也是一名神職人員,且地位不低,你我既同為神職人員,我不知你為何自甘墮落,遭神所厭,但我可以讓他們對你手下留情幾分。」
神官道:「前提是你願意束手就擒,任我處置的話。」
阿洛盯著他看了許久,那眼神無悲無喜,看得神官很是不悅。
「你作何這樣看著我?」
阿洛很輕眨了下眼睛,低聲道:「原來是你……」
「什麼?」
阿洛沒有回答他,回頭掃了周圍的村民一眼,每一個人的面目他在這一刻才算真正看清。
從一開始他進入格雷的靈魂是為了讓你看清楚當年的真相,可奇怪的是所謂的真相他如何探究都沒辦法看到。
作為聖子,他的神力不可能連區區一個邪教徒的靈魂都無法勘破,起初阿洛以為是因為詛咒的影響,神力變得混濁且微弱,別說看破了,連離開都很難做到。
可這段時間他慢慢「看」到了。
格雷的靈魂,格雷的記憶里的那個他深愛的女人,還有這些人。
這些將女人害死的人。
原來這才是真相,邪惡不惡,黑白顛倒。
是他的錯,是他狹隘的善惡觀念讓他未能辨別是非,是他自以為是的傲慢和偏見讓此方的惡念在i次蔓延。
好在現在還來得及。
阿洛上前一步,對方拽下十字架在地面劃下驅魔結界。
他頓了頓,然後毫不猶豫邁過去。
在邁過那一線結界的瞬間,阿洛感覺到五臟肺腑似被一隻大手攪動,捏碎,器官碎塊混到了血肉里,從每一根細小的血管中擠壓,爆炸,極致的身體痛苦讓他靈魂都在劇烈震顫。
你就在不遠處的一棵永生樹後面站著,沉著臉色看著系統的現場大屏高清直播。
你扯了扯嘴角,低罵了句沒苦硬吃。
可你也知道只有這裡阿洛的負罪感才會減輕些許,他以這樣自虐的方式來進行著在你看來完全不值得且沒有必要的贖罪。
這個贖罪或是向那些被他為了救你而詛咒的村民,或是向洛迦,或是……向你。
以前的你玩遊戲的時候往往興奮於把那些不可一世的高嶺之花給拉下神壇,變得被世俗的欲望所折磨的凡人般自苦。
但真正親眼目睹這一幕的時候,你發現你心中並沒有那樣愉悅痛快。
這不是因為你的喜好變了,你確定你沒有任何的改變,阿洛如果是單單一個遊戲裡可以攻略的角色,你依舊會依照自己的喜好對他為所欲為。
為什麼現在感受不一樣了呢?
因為你對他投入了感情,哪怕一點,只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你沒辦法把他看成無關緊要的紙片人。
或許還有一個原因,你把他當成了你的所有物,你可以對他做任何事情,無論好壞,可那些人不行。
所以你在憤怒。憤怒他為了別人而未經你允許的自虐行為。
你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態,既氣惱於他不愛惜自己身體,又惡劣的希望他多受點苦頭。
不是想贖罪嗎?那就去贖罪吧,在曾經只能仰視他的信徒面前,讓他們看到他這副醜陋骯髒又狼狽的樣子,讓他們把他真正的拖入泥潭。
你惡狠狠地盯著渾身是血的少年,折磨又暢快地看著他的自殘。
在跟上來之前的時候你想著絕不能讓那群雜碎動手,他的命只有你能了結,但現在那些人並沒有對他出手,你這才暫時沒有行動。
你用一種看似憐憫的寬容對他的贖罪冷眼旁觀。
你放縱著他的贖罪不去干涉,是在殺死他之前對他唯一的虛假的仁慈。
驅魔結界對越是強大的詛咒或是魔物發揮的作用越大,只是一步就能跨過去的距離,真正要逾越者受到的卻是千刀萬剮的酷刑之痛。
阿洛潔白的衣袍被殷紅的血水浸透,點點紅梅開得艷麗濃烈,讓人看之動魄心驚。
他咽下喉嚨間要湧上的腥甜,終於邁過了那一線界限。
神官神色大變,抓著十字架忙再揮出一線驅魔結界。
阿洛再一次跨了過去。
一線,兩線……七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