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徹並不解釋,他將這顆立方體捏在兩指之間,懸在桌子之上,正對著一隻茶杯。
隨著一下點觸,一層淡藍色的光從中浮現出來,掃過溫徹的瞳孔,鑽向意識深處。片刻之後,小小的立方體在他手中散碎、漂浮起來,以很快的速度吸起桌上的水杯,將其吞噬。
杯子消失之後,原地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我展示的只是它萬億分之一的能力。質量合適的話,它能夠吞噬一顆星球。」溫徹說,「這是林總司在前線戰場發現的東西。我們想……把它交給軍部研究院。」
朋友深深瞧了溫徹一眼,上手捏住那隻小立方體。
它的觸感無法用語言形容,並非柔軟或堅硬,不用力地觸摸時能夠感受到清晰的立面,稍稍一戳,皮膚就像與之融為一體般,感受到一種清晰的被拉扯的感覺。
「這麼重要的東西,你不打算走程序?」朋友問。
「不,我沒那麼多時間了。我想見一見院長。」溫徹說。
「可能不行,最近……比較忙。」朋友將視線落在林凌祁身上,似乎在確認這位外人是否適合聽見他們接下來的談話。
溫徹不動聲色地朝林凌祁靠近了些。
「最近比較忙?」溫徹問,「軍團那邊又有什麼發現嗎?」
「不,是基因組那邊……」朋友欲言又止,片刻才說,「算了,我帶你們去一趟吧。能不能見到院長我不保證。」
這個答案正合溫徹的意。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所剩的精神力已經不多了,他隨時會失去意識。
他掐了林凌祁一把,視線對上,林凌祁立即明白了溫徹的意思,主動上前半步,以聯絡通行工具的名頭移開了朋友的注意力。
溫徹站在他背後,意識轉回哈迪斯之前,他緊緊攥住了林凌祁的衣服,手心的力道很快鬆開。
他離開了,一切好像沒有變化。
***
前往研究院的日子安排在兩天後。
林凌祁換上一身方便行動的衣服,夜裡出了門。哈迪斯對亂糟糟的下城區沒什麼興趣,回到家就關了機。
兩天時間,林凌祁已經把這片地區摸了個底朝天。
鷹巢和首都星其他的下城區又有些不同。一般的下城區大多是無法負擔高昂房價的務工人員聚居形成的地區,鷹巢相比一般下城區,離一些難以擺在市面上的行當更近。
這裡擁有為數不少的黑診所,幫人進行義肢改造,有些店裡還提供仿生體。
不過那些仿生體麼,質量和仿生工程院出來的根本不是一個東西。
溫徹原先的機體改造大概就是在這樣的小店裡完成的,有些回收零件的小店甚至從林凌祁提供的數據里認出了溫徹,給林凌祁講述了不少溫徹從前的故事。
「那個少白頭的娃子啊?他以前老來我們這裡做工嘞,好多年前了。他剛來的時候飯都吃不飽,身上零件也破破爛爛,還是我們給他修好的。」
林凌祁走在霓虹燈撲朔的街巷裡,他的溫徹迴蕩在他耳邊。
「他真是個好娃娃,幹活比別人都快,也從來不耍滑頭,做出來的東西只有好沒有差的。就是可惜,日子過得苦,賺點錢都交給那些個黑診所了。」
「恆溫系統……好像是出過一次事情,當時他和我們這地頭蛇,那個叫錢三胖的打了一架。那龜孫子,打不過就算了,往溫徹身上倒腐蝕液。你是沒見到,當時他胸口上的皮和線燒斷了好多,都看到心了。」
「得虧是個仿生人啊,這要是真人,命早沒了。」
林凌祁:「那個……錢三胖,有受到處罰嗎?」
「哈哈,早埋啦!」
下城區永遠屬於黑夜,紅男綠女都被抹上一層灰,深色的剪影踏過凹凸不平的路面,當雨來臨時,他們戴上了帽子,無處可躲。
林凌祁站在人群中,被雨澆透,從頭涼到了腳。
「老子這輩子沒見過那麼狠的Omega。以前老子一個兄弟就跟他開了兩句玩笑,他把人頭擰下來了。還好他媽的是小頭,大頭擰下來就見閻王了。」
「他還沒死呢?當初他被鷹巢老大看上,聽說跳了十幾層樓才逃出來。他的斷腿還是在我這接的呢。說起來他當時醫藥費都沒付就走了,你要是認識他的話,催他給一下。我這店要開不下去了。」
冷白色的車燈,冷白色的雨滴,傘尖指向被大樓遮蔽的天幕,這裡是溫徹的谷底。
「身處低谷的時候,人就喜歡呆在高的地方。住在這裡,我感覺我像一隻鳥。」
他被一次次折斷羽翼,可他還是飛到了林凌祁身邊。
仿生人沒有淚,但這一夜每一滴大雨,都化成他的淚,砸在林凌祁身上。
林凌祁買了很多東西回來,家門打開,房間裡沒有一點光。風雨在窗外肆意掠過,小小的房間裡空空蕩蕩,只有那個躺在床上的、不省人事的Omega。
林凌祁認認真真給自己洗了澡,換好衣服,做了一頓還算豐盛的晚餐。他答應過溫徹要好好照顧自己,溫徹食言了,他不能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