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漫長漆黑的走廊,精神力加持的克隆眼令他能在黑暗中視物,他一步步走向不死鳥所在的中樞地帶。
大門一扇扇打開,不死鳥不會拒絕他,唯一會攔在他前方的,有且僅有一個人。
最初的陪伴者,在不死鳥被剖只剩大腦時,也毅然選擇追隨的那個瘋子,謝里丹·戴維德。
溫徹曾經親手割下他的頭,這還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你來了。」謝里丹的機體帶著明顯的暴露傷,缺口處露出的零件與機油掛在他齊整的禮服之上,顯得他像個失儀的僕從。
「晚上好。」溫徹對他說。
他也不知道它們之間該怎麼開場,他們是敵對關係?可先有的恨意早已報復完了。溫徹不恨他,不憐憫他,自然不會救他。
機械的觸手將謝里丹·戴維德與牆體連接,溫徹只一抬手,自他手中武器里發射出的光線便在瞬間摧毀了牆面,露出其中複雜的管線。
帶有溫度的液體流到溫徹腳邊,沼澤般困住他的腳步。謝里丹·戴維德站在對岸,注視他的片刻,一枚柳葉般的劍刃自遠處飛來,洞穿機器人的心臟。
一切歸於寂靜。
恍惚中,溫徹又聽見了他在夢中聽過無數次的那個聲音。
那是來自不死鳥精神力的影響,每一個脫胎於他的個體都能聽見他的呼喚,就像信徒追逐自己的神明。
不死鳥對溫徹來說當然不是神明,他只是……一個終點,一件溫徹必須完成的未竟之事。
踏入黑暗,溫徹放棄了最後一點回頭的機會。
一切的開始與盡頭正在終點等待,在溫徹心中,還有一句話想告訴他。
藍色的精神力蜉蝣自他指尖飄出,順著氣息的長河逆流而上,回到無聲無光的暗處。
它最終匯入一面玻璃,無聲的暗流之中,它和所有不死鳥的精神力一起,回歸到他僅剩不多的本體之中。
一點點火星順著痕跡照亮此處,映在玻璃罐體瑩綠色的表面。漂浮在其中的人雙眼睛閉,已經死去很久了。
可他的大腦還活著。
溫徹的話已經帶到了。他用那一點點精神力,將他、唯,還有目前甦醒的所有克隆體全部記憶簡單明了,交給了這位本體。
離開不死鳥之後,他們這些複製體,會變成什麼樣呢?
不死鳥也曾考慮過這個答案,因而他沒有給任何一個「他」加以限制。
就像溫徹一樣,他們可以成為任何一個想要成為的人。
大公選擇了成為「不死鳥」,唯選擇遁入太空,繼續不死鳥未能走到盡頭的研究之路。
你呢,溫徹,你選擇了什麼?
溫徹問自己,他慢慢握緊槍,扣動扳機。
粒子槍的光芒瞬間撕裂黑暗,在無數機械智能的尖嘯聲中,擊碎罐體。
這些矽基生命為不死鳥偽裝出的假象也在此刻失效,僅剩下一顆被洞穿的、失去活性的大腦。
永遠地停止了活動。
那些被不死鳥鎮壓的、暫時失去反應的機械智能瞬間反撲,所有實體武器和精神武器都對準了溫徹,大量的精神力卻將他包裹住,形成一片藍色的光盾。
重力失調,爆炸從建築深處傳來,瞬間產生的壓強將許多盤根錯節的組織撕碎,一聲聲尖利的哀嚎划過鼓膜,除此之外,再沒留下痕跡。
「溫徹。」
「溫徹,溫徹!」
很久之後,溫徹才反應過來,這聲音是從他戴著的耳麥里傳來的。頻段里再次被電波聲充滿,溫徹在似夢似醒的恍惚間呆了許久,再次醒來,是為一隻撫摸上他臉頰的手。
微弱的火光照亮Alpha臉上的疤痕,他那隻更換過的眼中,有著與溫徹一模一樣的顏色。
一切都結束了。
「我們回家。」
「家?」溫徹問,「回家?」
「嗯,回家。」
回到沒有陰謀、沒有迫害的,屬於他們的世界去。
他們不再是被賦予意識的仿生體、實驗品,而是真正的人。
活在人群中的,平凡的人。
溫徹終於落下淚來,這些淚化在林凌祁手中,消散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