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搖搖頭,目光帶著憐憫卻堅定,「Mr.射n,您的心情我理解。」
這家醫院的主治醫生不像上一家醫院,能夠很流利地用英文交流,他半英文半中文說了一大堆,大概意思就是不行。
他表示沈檐修如果貿然進去,確實可以暫時安撫病人的情緒,但此時是陸祈綿移植後的第八天,身體處於零免疫期,任何微小的感染都可能造成嚴重後果。
沈檐修的提議遭到拒絕。
而陸祈綿向他發了脾氣,便陷入情緒旋渦中。
一整天,他不肯跟沈檐修交流,拒接視頻,拒接語音。
沈檐修走投無路,讓護士幫忙傳話,陸祈綿卻突然暴怒,「不要!」
應激反應讓陸祈綿失控,他捂著耳朵大喊,「就讓我在這安靜死掉!」
這句話聽得沈檐修臉都白了,他心疼得不行,卻連解釋都沒機會。
這天的時間格外難熬。
凌晨的時候,窗外暴雨如注,護士發現陸祈綿還沒睡覺。
因為血象觸底,免疫力低下,病人失眠的情況並不少見。
但值班護士卻發現陸祈綿在哭,不斷打開手機又關閉手機,像在糾結什麼,等待什麼……
因為高額的醫療費,這家醫院對待患者是極其負責的,值班護士立馬進倉查看。
大家都知道陸祈綿跟沈檐修是戀人關係。
值班護士憋不住安慰陸祈綿,告知了沈檐修白天有多著急,甚至找到主治醫生提出想穿無菌服進來探視,結果被拒絕的事。
「他在醫生辦公室待了很久,出來時眼眶很紅。」
陸祈綿聽後安靜了幾秒,他難以置信,心情像打翻的顏料盤。
他已經被關在無菌倉里二十多天了,這裡面沒有晝夜變化,醫療燈永遠明亮,度日如年,漫長得仿佛過了好幾年。
感官好像也被剝奪了,他甚至記不清沈檐修跟自己擁抱時的感覺,也記不清沈檐修身上好聞的味道。
因為缺水,陸祈綿聲音沙啞得厲害,問護士:「為什麼他沒有來?我不怕感染。」
凌晨的他比白天更加脆弱,也不鬧脾氣了。
護士耐心安慰了他好一陣,鼓勵陸祈綿再堅持幾天,等身體裡的幹細胞開始工作後,情況就會越來越好了。
待護士離開後,陸祈綿的眼淚也順著皸裂的臉滑落。
他拿起手機,糾結了半晌,終於給沈檐修發去兩條消息。
【對不起。】
【小貓敲門.JPG】
沈檐修這些日子睡眠很淺,手機震了兩下,他便睜開眼。
他連忙撥通視頻,陸祈綿接起後,正嘴角下壓,眼神閃躲,似乎不太敢看他。
沈檐修閉口不提白天的事,只是關心道:「睡不著嗎?要不要聽新的睡前故事?」
陸祈綿搖搖頭,淚眼婆娑,啞著聲喊了句,「沈檐修……」
「綿綿,我一直在的。」
「我不該發脾氣的,我很害怕……」
因為口腔潰瘍,陸祈綿說話艱難,吐字也不是很清晰,這些天以來,他頭一次對沈檐修說:「別讓我死在這個透明盒子裡……」
「我的記憶好像出現問題了,治療以後……好多事都想不起來,還出現一些幻覺……」
「沈檐修,我該怎麼辦呢?」
「我好痛苦……」
手機屏幕里,陸祈綿抬起沒有輸液管的那隻手,握住了脖頸上沈檐修送他的無事牌,白熾燈他蒼白到幾乎透明,紅繩在他脖頸上顯得有些刺眼。
陸祈綿流著淚,死死攥著胸前的無事牌,仿佛那是他與現實世界最後的聯繫。
他虛弱道:「我有時在想,現在的我,真的還活著嗎?」
病魔摧殘著他的身體,極端環境摧殘著他的心理。
沈檐修哄了他好久,幾乎天邊泛白時,陸祈綿才「嗯」了一聲。
在有安眠成分的藥物下,加上沈檐修的安撫下,陸祈綿總算睡著了。
他醒來時,狂風裹挾著雨點砸在窗戶上,
陸祈綿剛睜開眼,視線就被枕邊一抹明亮的色彩牢牢抓住。
——是一隻毛絨小貓跟毛絨小狗!
灰白色的小貓,跟黃白色的小狗。
兩隻毛絨玩具挨在一起,放在陸祈綿的枕頭邊上,正憨態可掬看著他。
它們柔軟的絨毛在醫療燈下泛著溫暖的光澤,與冰冷的醫療器械形成鮮明對比。
陸祈綿瞪大了眼睛,他顫抖著手摸了一下,柔軟蓬鬆的觸感,讓他有些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