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修別過臉,然而,也不過是轉過了頭,袁齊媯道:「我乏了。帶謝娘子去梳洗,明日見過魏使,拜別陛下,我當另有厚賜。」謝蘭修冷冷笑道:「那賤妾還該多謝皇后娘娘!」
袁齊媯不知是不是真的疲倦,閉著眼睛,眼瞼下方也是一片青色,她輕輕地點點頭,等宮女把謝蘭修送出自己的宮室,才是若有若無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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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層層垂著的杏黃色帷帳,宮室雖亮著燭光,還是漸漸顯得朦朧。謝蘭修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光線,見面前是一座紫色綾子的屏風,圈圈光暈透過絲紋,暈出些許溫暖的顏色,淡淡的麝香味似從屏風間遊走出來,謝蘭修覺得背上汗出,隨意挽起的長髮膩在頸項間,讓她極想伸手撩一撩,身後一名小宮女道:「到了。娘子是自己沐浴,還是奴婢來幫忙?」
謝蘭修才聯想到紫綾屏風後是讓她洗浴的地方,怪不得空氣中淡淡的霧氣混雜著麝香,讓人仿佛被裹纏著,心裡都起膩。謝蘭修道:「我自己會沐浴。」小宮女甜甜笑道:「東西裡面都有,娘子自便。若有什麼要我幫忙的,我就在後面伺候著。」微微一躬身退了出去。
謝蘭修在殿外已經脫了鞋子,此時輕輕繞到屏風後面,只覺得腳下綿軟,低頭一看,不是地板,不是藺草蓆,竟是暗紅色的氈子,心裡愈發覺得壓抑起來。屏風後一隻大浴盆,旁邊是小盆,案上放著膏澤、澡豆、薔薇水一應物事。
謝蘭修先濯洗了一頭黑亮的長髮,三膏三沐,亂如蓬草的長髮才恢復了原有的黑亮光澤,濕濕的垂在身後,如一匹上好的緇綾。謝蘭修伸手把長發挽在頭頂,濕發甚重,壓得她脖頸都有些吃力,她怔了怔,解開衣帶,褪下裙裳,一隻素足輕輕試了試水溫——不涼不燙恰好,這才下水浴身。
當整個身體都浸在水中,聞著鼻端清淺的薔薇香氣,謝蘭修突覺疲憊的身心放鬆了下來。原本對劉義隆頗有怨念:既然說喜歡自己,為何又狠心把自己送入北方的魏國?如今倒是淡了,畢竟是殺父仇人,自己與其被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纏繞得難以透氣,不如今日一團亂麻一刀劈斷,情也好,愛也好,從此與自己再不相干,三年前玉燭殿中彼此的驚鴻一瞥,就只算是無知時的一點昏念罷了!
這樣自我譬解,謝蘭修心事放下,倒覺身體被水泡得極其適意,低頭看著自己,露在水面上的胸口已經微紅,漸漸過渡到頸部的潔白如玉,連她自己都暗起綺念——這樣的好身體!雖然瘦,也沒到骨節嶙峋的地步,自己一向忙於勞作,都沒有注意身體的曲線已經玲瓏起來。手心腳心有些粗糙的繭子,但不妨礙白得耀眼。
謝蘭修出浴,身邊屏風上掛著皇后賞賜的新衣,退紅襦衫,鴉青半臂,碧羅長裙,腰間泥金繪製的緇帶,並不見一絲華貴,是尋常宮中服侍女子的衣衫,但也就她能穿出萬分嬌艷來。衣裳上熏的是冰麝的合香,淡淡的煞是好聞,外面服侍的小宮女聽見謝蘭修環佩的動靜,趕進來笑道:「娘子真是美得跟畫中人一樣!奴婢伺候娘子梳妝。」
銅鏡被水汽氤氳得有些模糊,謝蘭修也無心細看自己梳成的髮型,但覺小宮女在自己半乾的長發上抹著香澤,頻頻嗅著香澤里蘭花的芬芳,終於問道:「是用蘭草煎的香澤嗎?」
小宮女甜甜笑道:「娘子畢竟是大家出來的,一聞就知道!」等梳完了頭,小宮女小心擦去銅鏡上的水汽,笑道:「鉛粉、胭脂和螺黛倒是都有,不過奴手笨,不敢為娘子敷設面妝。」謝蘭修一笑,自己取過粉盒,要了薔薇水調開一些鉛粉,然而試到手上,覺得鉛粉雖白膩,隱隱有些不討喜的青色,皺了皺眉道:「不傅粉了吧?」
小宮女依然一臉甜笑:「使得!娘子天生麗質,不傅粉也白得很呢!」
謝蘭修淡淡一笑,用水研了黛青畫了遠山一般的眉宇,另取了胭脂,點了一些在唇上,見自己臉上沒什麼血色,又輕輕拍了拍腮。鏡中人瞬間嬌艷起來。小宮女拿出一盒花鈿,謝蘭修比了比衣服,挑了幾片翠色的,呵了口氣融開背膠,小心把翠鈿點在額角和腮靨處,她對鏡中人清淺一笑,鏡中人腮邊一明一滅,梨渦旁更生春色。
謝蘭修收了笑,問道:「去哪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