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
我是……
「我叫亓官殊,」身上鮮血越來越多,臉色越來越蒼白的大祭司,無聲張開雙唇,遲緩,但堅定地無意識重複著,「我……喜歡……瞿鏡……」
「我叫亓官殊,我喜歡……瞿鏡……」
「我叫亓官殊,我喜歡瞿鏡……」
由於太過痛苦而暫時封閉意識的亓官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念出了什麼真相。
他像一個設好了程序的木偶,重複地念著這句話,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滴一滴的鮮血,在溫泉中導出了一小片紅流,紅流平平淡淡漂浮在溫泉水上,在匯集到有拳頭那般大小後,突然泛出了金光。
像是被什麼東西指引了一般似的,夾雜著金色的小靈子,朝著溫泉的底部衝去。
金紅相間的小流,被亓官殊帶進來,卻因為脫力,沒有握住,沉入溫泉底的神桐木,貪婪吸收著。
神桐木的顏色越來越深,隨著血液的灌入,它再次變成了亓官殊的模樣,又從小木塊,逐漸變回成人大小。
上面是正在掙脫束縛,查找自我的亓官殊,下方是承載愛意,默默守護的神桐木。
兩者之間,從前只有一段緣線連接,而現在,在裁決人血液的滋養下,神桐木似乎發生了些許變化。
這樣的異象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亓官殊無聲的呢喃停止。
呼吸聲輕輕在溫泉屋內響動著,在安靜了一段時間後,忽然之間,帶著濕透白綃的亓官殊,以及溫泉底身無寸縷的傀儡,同時睜開了雙眼——
屬於裁決人的——
代表著天道法規和尊貴身份的——
黃金瞳。
「鏡子啊。」
倏爾,濕潤暖和的溫泉房中,傳來一聲包含深意的嘆息。
星消月朗,大雨將息,天空遲早都會迎來霽明。
大祭司換上一身新的衣服,手指滑過乾淨白綃的時候,不自覺頓了一下,只猶豫了一秒不到,大祭司收回了手,繞過白綃,去穿戴身上的配飾。
奇怪的是,這一次,大祭司並沒有穿上全套規格的祭司服,他一身素白,身上只用了部分銀飾點綴,看上去有些單調。
亓官殊將長發用一根靈力凝結的,縮小版的骨刀簪挽在腦後,對著溫泉池一揮袖子,加上一層結界後,才轉身離開。
一路走到門口,亓官殊卻停了下來。
他在門口站了一段時間,像是在做什麼心理準備,他的呼吸平穩輕微,聽不出半點情緒,好一會,他將手覆上門,施力推開。
「吱呀」一聲,這扇木門被從內打開,迎接屬於屋主的新生。
陽光爭先恐後擠開門縫,鑽入屋內,落在亓官殊的臉上,如同神明在信徒苦苦哀求過後,垂首落下恩澤,親吻在所屬者臉上。
但大祭司不是信徒,
他是,
堯疆的神。
玉石落地,雪花撞冰,大祭司推門而出的一幕,不像被神明憐憫的凡人,更像是沐光而來的神明本身。
感受到陽光的溫暖,大祭司微微抬頭,光為大祭司的眼睫打上一層金暈,或許是因為不適,大祭司的眼睫在面向陽光的時候顫抖著。
心口間平靜的湖泊里,忽而激起一圈漣漪,大祭司眼帘掀開,那雙熔陽一般的金瞳,與同樣炙熱的太陽相視,居然不退半分。
和明艷雙瞳完全不相符的清冷聲調,輕輕散在風中:
「堯疆,可不需要神。」
亓官殊似乎只是在自己感慨,說完過後,緩慢收回視線,朝著祭司殿的位置走去。
他身後的溫泉房間,房門自動合上,合上的一瞬間,門面上閃過一道金色的陣法,徹底將進入的道路封死。
夾道旁的竹葉枯死飄落,一路盪到亓官殊腳邊,被踩入大雨過後的小水池中,水池波起劇烈的漣漪,將倒影扭曲得有些可怕。
水面逐漸平靜,身後那間溫泉房倒映在小水池中,卻好像透過了房門,看到了溫泉池中,那具躺在池底,雙手交疊在小腹上,閉眼無息的【亓官殊】。
他的雙眼被一條濕透的白綃束住,唇角破損,安靜得像個木偶。
清風吹過,再次打亂小水池的畫面,來迴蕩漾了好一段時間,畫面逐漸清晰:
一雙精緻貴氣的鹿靴停在水池上方,黑靴上裝飾著銀鏈和小鈴鐺,垂在鹿靴旁邊的衣擺處,用金紅相交的繡線,構成五毒的紋樣。
鄔蘭辭低頭看了一眼手中快要燒盡的蠟燭,表情苦悶起來:「哥哥再不想起來,可就要出不去了啊,還有什麼東西可以讓哥哥想起來呢?」
鄔蘭辭在原地乾著急,腦子一熱:「要不直接對少司官表哥下蠱,先把人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