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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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岁长大,阮朝汐出行的次数逐渐增多。最常去的自然是阮氏壁,受邀去荀氏壁也有几次。

每当出行,都是和她一同长大的东苑李奕臣、陆适之、姜芝三个,例行负责护送。

今日也不例外。牛车早早地备好在坞门下。

李奕臣、陆适之、姜芝三人,入坞已满五年,课业大成,搬入南苑,默认是新一代的荀氏家臣。只是因为荀玄微不在豫州,未受郎君认可,姓名尚未录入家臣名册。

因为这次要出门祭拜阿娘,阮朝汐不像前几日出坞壁接童子那次穿得随意,特意挑了身颜色干净的素色对襟短襦,高腰间色长裙,乌发间两只金玉发簪在阳光下闪耀夺目。

还未走到车前,一眼瞧见人群里的陆适之。

陆适之长得出挑,人又讨喜爱笑,在哪里都是人群里最显眼的一个。此刻他正和随行部曲们挨个打招呼,查验装备。

姜芝在他身侧,正俯身仔细查验牛车轮轴。

阮朝汐脚步顿住,冲他们两个打招呼,“又要劳烦你们了。”

各人年岁见长,东西两苑管束得越发严厉,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几年积攒下来的情分不会少。就连幼时不怎么说得拢的姜芝,如今见了面也会停步问候几句。

周围人来人往,喧嚣嘈杂之声不绝,陆适之和姜芝同时回头。等部曲们行礼退远了,陆适之压低嗓音笑说了句。

“可算出来了。阿般今日这身打扮齐整,难怪出来的晚。姜芝从清晨就站在坞门下等,等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姜芝正好站在身边,抬脚冲着陆适之屁股就是一脚,“狗嘴吐不出象牙。东苑年年筛选,怎么没把你小子送走呢。”

陆适之理直气壮说,“杨先生喜欢我,夸奖我是少见的兼才,又长得丰姿玉貌,是东苑长得最好的一个。我不留下谁留下?”

姜芝嗤笑,“文不成武不就,就靠一张脸的兼才。”

这两个嘴皮子都利索,你来我往能一整天不消停。阮朝汐打断他们说,“今天的干粮食水准备得够么?可以多带些。” 转身上了车。

身后两人同时闭了嘴,递来思索的视线。

车蹬是按照成年男子的身量准备的,她今日穿得又是长裙高履,试着踩了一下,没蹬上去。

李奕臣默不作声过来,往车蹬边一蹲,右手扶在左腕处,宽大的手掌朝天摊开。

“踩这儿。”

李奕臣今年满了十六岁。他自小身量就不似同龄人,如今果然长得魁梧壮实,身高八尺。如果不是一张尚显出青涩的脸,只看个头身材的话,谁也不会怀疑他早已及冠成人了。

阮朝汐早瞧见了李奕臣伸过来的手掌,没吭声,把裙摆往上提了提,继续抬脚去踩车蹬。

但长裙碍事,她脚上的云头履实在探不进车蹬里,几下没踩稳,旁边白蝉已经出声提醒,“十二娘,姿态不雅。”

阮朝汐还要踩车蹬,旁边蹲着的李奕臣已经不耐烦起来,宽大的手掌直接伸过来托住履底,往上一抬。

阮朝汐借着他的托力进了车厢,拢着裙摆端正坐好。眸光往下,盯着自己身上的精致裙履。

布帘摇晃,白蝉踩着车蹬上车,坐在她身侧。

“各家高门娘子出行都是如此做派。服侍女郎上车的小事,他们自己都不在意,十二娘实不必在意的。”白蝉毕竟和她相识多年,看出她几分心思,轻声安抚道。

阮朝汐知道白蝉说得属实。李奕臣自己确实也不在意。

阮朝汐和他说过多少次的‘备木凳’,他一次都不记得备下,每次都是这么随随便便地往旁边一蹲,冲她摊开手。又随随便便地拿帕子擦干净手,事情就过去了。

只有她自己,每当踩着李奕臣的手掌上车,想起当初东苑时自己跟随在他身后,一声声唤过的‘李大兄’,很难不在意。

赶车部曲一声吆喝,牛车起步下山。

平稳摇晃的车厢里,阮朝汐习惯性地拢膝坐着,眸光半阖假寐,偶尔掀开车帘,看一眼窗外景色。她向来情绪内敛,旁人并不容易察觉她的低落。

就连白蝉也未看出端倪,不久后便放宽了心,在旁边不声不响打起了络子。

她们出来得早,辰时便到了坞壁附近的山头。祭祀完毕,洒扫干净了坟头,阮朝汐跪在坟前,喃喃祝祷,“阿娘,我答应了好友,今日有事要早些走。过几日再来看阿娘。”

调转方向,下了小山头。刚过午后,已经到了半山腰的三岔口。

前方三条岔道。一条往西回程上山,通往云间坞;一条翻过山头,通往东边荀氏壁方向,另一条沿着山脉折往西北方向,通往历阳城。

按照昨夜的安排,她要在这里停车等候荀七娘的车驾。

开口叫停车驾并不寻常,她心里默默盘算着借口,准备应对可能的疑问,没想到就在这时,原本平稳缓行的车队却猛地一个急停。

李奕辰高喝道,“什么人!你们是哪家的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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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应。马蹄声奔如雷鸣,七八骑轻骑从前方山道疾驰奔近,越过两辆牛车时,回身查验几眼,轻骑并不停留,呼啸远去。

短暂片刻后,大片马蹄声疾风暴雨般响起,阮朝汐隔车帘听着不对,还未来得及询问什么,李奕臣绷紧的嗓音已经传入耳朵,

“情况不对,加速前行!”

牛车猛地加速前行,车里的白蝉被颠簸得惊呼出声。阮朝汐捂着被磕碰到的额头,撩起细竹帘。

后方快马赶来的轻骑只怕有数百之多,穿着中原常见的窄袖袴褶袍,看不出来历,从远处疾速逼近,轻骑身影混在侧边山壁的大片阴影里,仿佛从天边奔袭而来的黑色潮水。

于此同时,耳边传来几声高呼,“停车!”“停车!”

跟车的李奕臣和姜芝几乎同时厉声喝道,“别理会,加速前行!箭盾防御!”

犍牛吃痛飞奔,车厢摇晃得几乎要飞起,白蝉手里的络子掉落在地上,人差点撞到车壁。

阮朝汐眼疾手快,抬手挡住了白蝉,自己的肩膀却撞在车壁上,她低低地嘶了声,皱眉揉着自己的右肩。

“牛车奔不过快马的。”她隔着竹帘对外面道,“对方至今未放箭,应该无意伤人。李大兄,要不要过去问问来意?”

与此同时,后方骑兵也缓下追势,齐齐勒马停步,只有一匹轻骑越众而出,疾奔而来。

马上是一个身姿极为矫健的年轻人,刚刚及冠年纪,身上配有甲胄腰刀,看起来像是个少年将军。阮朝汐在山壁阴影下望去,不知怎么得,只觉得年轻将军的眉眼神情依稀有三分熟悉。

“一群傻子!叫你们停车,你们跑什么跑!”年轻将军拨马停在牛车旁边,偏头打量几眼,马鞭一指如临大敌的李奕辰,准确地叫出他的小名。

“李豹儿!怎么,东苑筛来筛去,竟把你这傻子留下来了?”

李奕辰:“……”

李奕辰一拍脑门,也想起来八分,“你……你是不是当年住南苑的那啥燕三兄……”

“燕斩辰,燕三兄。”姜芝扔下长弓,上前拱手行礼,“五年未见,别来无恙。”

陆适之也扔了短刀,跟过去行礼,“见过燕三兄。”

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殆尽,就在几人寒暄见礼的当儿,牛车窗口的细竹帘从里掀起半扇,阮朝汐若有所思地看着五年未见的燕斩辰。

目光从马背上英武锐气的燕斩辰身上,又缓缓环顾左右。

潮水般涌来的数百轻骑缓行靠近,拥塞了整个山道。一辆不起眼的乌篷马车安静停在路边。

另一名年轻将军领着众多部曲,披甲护卫在马车附近,一双依稀熟悉的桃花眼远远地望过来,笑看牛车这边鸡飞狗跳的相认场景,并未急于上前。

阮朝汐心里默念着,徐幼棠,徐二兄……

徐幼棠和燕斩辰,都是五年前跟随荀玄微入京,自此音信杳然。如今却不约而同出现在这三岔口的上山道上,将他们车队拦下。

昨夜荀七娘玩笑说的那句‘插翅膀飞过来’,竟离奇地应验了。她觉得匪夷所思,司州距离豫州千里迢迢,人当然不可能长翅膀飞过来,此刻出现在豫州山道边的车队,至少七八日前要就从司州出发了。

她的心里倏然剧烈地一跳,想起了那日霍清川临别时,对她匆匆说的那句:“郎君得空,会来探望十二娘。”

手指关节不自觉用力,将细竹帘挑高三分,目光透过竹帘,望向那辆安静停在路边、外观寻常的马车。

两边隔得远,她看到碧色车帘动了下,似乎也被人从里面挑起。

徐幼棠纵马过去,侧耳聆听了几句,应了声‘是’,往阮朝汐坐的车驾这边径直过来,下马行礼,“十二娘可在车里?”

他奉命传话,“郎君有请十二娘过去说话。”

细碎阳光从枝叶间洒落, 鸟雀盘旋山道。外观极不起眼的朴素马车停在山道边。

高耸山崖的大片阴影遮挡住车驾,周围来回走动的部曲影影绰绰,靠近山崖那边光线黯淡, 看不清楚面孔。

阮朝汐下了车,在白蝉的搀扶下缓步走近马车边, 越走近脚步越慢,心跳如擂鼓。

“点灯。”她听到一个极熟悉的清冽嗓音如此说道。

部曲掀开马车布帘, 点起了油灯。

油灯摆放在车厢中央的矮案处, 映亮了整个车厢内壁。五年未见的人此刻正好好地坐在案边, 微风吹动灯光, 灯影晃动,颀长人影亦晃动。

荀玄微温和地望过来, 语气一如往常地舒缓平静, 仿佛两人之间并未横亘着漫长的五年光阴。

“许久未见, 甚为挂念。阿般, 一切可安好?”

阮朝汐没应声。低垂的视线飞快抬起, 隔着浓长睫羽迅去一瞥。

车里的人和记忆里相比, 眉眼清雅依旧,风采灼然更胜。

五年未见,相比于当年山中隐居时的怡然恬淡, 如今风华皎皎如海上明月,贵气令人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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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衣也变了。

从前在云间坞时,惯常穿深深浅浅的蓝色,青色,时常着广袖袍, 脚踩木屐,从容行走于雨后山间。

如今在京城习惯了服紫。

紫为贵色。他今日就穿了通身紫色的曲领金线麒麟祥云纹袍, 袍袖以近乎墨色的绛紫色滚边,衬得白皙手腕如玉,周身贵气逼人,却也生出难以接近的仰望感觉。

只有领缘袖缘以金线勾勒的展翅玄鸟图案,依稀还有几分从前云间坞时衣着的影子。

阮朝汐喉咙哽住了。

在过去五年间,她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见面的情形,也曾经偷偷扳着手指期盼每次的新年。只可惜新春年年定期而至,而人始终未至。

所有人都说,荀三郎君身居高位,为天子所信重,新年需入宫赴宴贺岁,回不了乡是常事。

杨先生也私下里和她说,郎君在京城里升迁得太快了,局势瞬息万变,不离开京城是稳妥之道。

每年除夕,在云间坞的爆竹欢笑声中,阮朝汐耳边听着众人赞叹议论,嘴里什么也不说,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

骗人。骗人。

说好的每年过年回来的,说好的得空路过会看望的。人呢。

但今日当真见到了人,却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刻,毫无征兆出现在面前。她心里积攒了许多年的纷乱念头齐齐冒头,一句话也说不出,脑海里一片空白。

烛火的摇曳微光下,她笔直地立在车边,只抬起一瞬的视线固执地盯住地,许久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荀玄微并未出声催促。

明亮的油灯映照下,他同样仔细地打量面前五年未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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