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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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手拿起一份新的空白绢书,卷轴拉开,摊在书案上。

“这些年过江南渡的士族门第有多少?带去南边的族产资财、经史古籍、部曲佃户有多少?杀尽一姓士族、攻破一处坞壁容易。随之而来的,是大批中原士族舍弃坞壁,离乡背土,惊恐南渡。失去了坞壁庇护的乡郡流民四散,田亩抛荒,流寇横行四野,百里缈无人烟。南边反倒兴盛昌隆,自诩为天命所归。这是朝廷想看到的局面?”

“这……”武泽呐呐地道,“我自小入宫,未去过乡郡地方。朝堂上的事,还是得荀君拿主意。”

“不。现在是大长秋卿拿主意的时候。”

武泽吃了一惊。 “如何说?”

修长的手再度执笔蘸墨。

指节点了点空白绢书,荀玄微淡淡道了句,

“已然有两份遗旨,为何不能有第三份?圣驾属意皇六子梵奴。大长秋卿……拨乱反正的机会,就在眼前。”

“你我扶持小殿下登基,大长秋卿立下拥立之大功,我以此身报效朝廷。将来去了九泉地下,大长秋卿,你亦无愧于圣驾面前。”

————

大雨如瀑,从黑沉夜空洒落天地。宣慈殿长廊悬挂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还有三两盏未熄灭,成为黑夜中仅存的光芒。

几个回过神来的宫人扑过去就要插紧门栓,但门外不知多少人在合力推门,厚重大门发出沉重声响。一点点地打开,隔着敞开门缝可以看到门外羽林将士的脸。

就在这时,李奕臣疾奔到门边,双臂肌肉隆起发力,暴喝一声,才推开少许的包铁厚门再度轰然关紧,几乎拍在门外禁卫的脸上,门外响起愤怒叱骂声。

“来多几个人!”李奕臣吃力地招呼,“外头人多——有点顶不住!”

守门的几个内侍最先冲上来,带动周围七八个人呼啦啦地往前冲,迅速组成人墙,避开剑锋刀锋胡乱戳刺的门缝处,众人冒雨合力顶住了厚重木门。

阮朝汐迅速捡起地上的精铁门栓,重新插回去,牢牢扣在门后。

两边来回争夺了片刻,外头没了动静。

可怕的寂静里,短暂时间拉得极长,忽然一声高喝传来,“预备——开弓——射 !”厚重木门的上下左右处同时响起了闷声。众人瞳孔骤然收缩。

“箭!他们放箭了!”

门外声音高喊,“这一轮箭,只是警示!刀箭无眼,意外伤了贵人不好。郡主,宣慈殿里这些老弱宫人能拦阻多久?还是直接开门罢。外头贼逆来势汹汹,卑职今日必须带走小殿下。”

随即高声喝道,“第二轮弓箭手!”

大雨滂沱的漆黑夜幕里,一轮箭雨越过高墙,直插庭院。几个躲避不急的宫人中箭倒下。惊呼尖叫声此起彼伏,宫人们四下奔逃。

阮朝汐站在殿门后,深深地呼吸吐气,往光亮处走出几步,“发给你们的防身兵器呢?”

“防身兵器还未用到,人就要溃散奔逃了?前头的人还在奋力防御,殿门还未失守,你们就要抛下武器,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旁人手里了?”

惊惶奔逃的宫人逐渐停住了脚步,视线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都站这里来。” 阮朝汐抬手抹了把脸颊边湿漉漉的发丝,示意所有人站去两边宫墙下,“从门外仰射,箭射不到围墙下。这里一大片都是安全的。——都过来,站在安全的地方,发力挡住殿门。”

殿门许久岿然不动,门外响起咒骂声。“儿郎们发力凿!凿穿木门!把门打开!”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出去。

仿佛海面升起风暴,暴风雨的阵眼中央,却显出诡异的风平浪静。

里外都失了声响,耳边除了沙沙雨声,只有铁器不停在木门开凿孔洞的吱呀声响,听来令人牙酸。门里众人眼睁睁看着门板震动,木屑散碎落掉落水泊里。

门外的羽林中郎把守宣慈殿不少时日了,隔门高声喊话,“郡主,何必为难我们。我们也都是奉命而行。郡主你也不过是借住在殿里的。老太妃未曾发话,郡主何必挡在前头呢。”

阮朝汐抬手抹去沾在眉眼间遮蔽视线的雨滴,盯着木门漆皮掉落,逐渐往里凸起。

“人人都奉命而行,人人都推诿责任在他人身上,不知各位夜晚归家之后,洗净染血的手,可能心安理得入睡?”

门外没了声音。阮朝汐握剑站在雨中,沉静地接下去道,“我只知道,今日殿门开,以后我再不能安睡。”

木门发出沉闷的呻/吟,里外众人齐齐发出一声大喊,铁矛头硬生生凿穿了一个洞。

铁矛头抽了出去。开凿的洞太小,刀剑不足以扎进来,有几只眼睛从外往里窥探。阮朝汐顶着窥探的视线往前两步,抬手捂住新开凿的洞。

“不必往里窥探。我就站在门后。你们往里戳刺,头一个戳中的必然是我。”

“宣城王殿下除了下令带走梵奴,还下令什么?” 她锐利追问,“被你们羽林左卫带走了小殿下,这里亲眼目睹的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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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宫人,还能活命么?”

外头无人应答。

凿开的孔洞处没动静了。门外将士换了地方,铁器继续从上下左右边缘开凿。殿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李奕臣低声嘀咕,“他们什么意思?”

阮朝汐侧耳细听着各处的十几处凿孔声,抬手一一指出方位。

“你看,他们只避开我这处,但还是继续凿孔,准备往孔洞里戳刺,伺机打开殿门。宣城王这回直接派羽林左卫带走梵奴,连冒名都不做了。若被他们攻入殿来,除了老太妃、湛奴和我三个,这里亲眼目睹的其他人,只怕都逃不过一场劫难了。”

门外又开始高喊,“殿下严令,无论如何也得把人带走!开门,开门!不开门格杀勿论!”

滋啦——滋啦——

令人牙酸的开凿声里,许多地方同时出现了凿孔声,木屑大片大片地往下掉。

阮朝汐盯着木门各处逐渐出现的细小裂缝,手中利剑出鞘,动作毫不迟疑,往最先凿开的那处孔洞笔直戳去。

门外传来一声闷哼。

众多脚步声凌乱地往后退,四面八方的凿孔声停止了。

阮朝汐盯着紧闭的门,带血的剑尖从孔洞里抽回来,撩起长裙,在裙摆上抹去血迹。

“他们强兵利刃,难道我们就要束手待毙?有利器的都站过来!”

大雨冲刷青石地面。

众多利器对准了各处开凿中的门洞, 殿门边血迹斑斑,积出的血泊又很快被雨水冲走。

门外又射了两轮箭,未能逼退守门宫人。两边隔门互相戳刺, 倒地的伤患被迅速抬走裹伤,落在地上的武器被被另一人捡起, 紧紧握在手中,继续守卫在殿门后。

长达整刻钟的攻防后, 令人牙酸的凿孔声停止了。门外可疑地安静片刻, 一道长梯搭上宫墙。

李奕臣嘿地笑了。“不走门, 改走墙了。”

他反手拔刀, 奔过去守在长梯下方的宫墙边,招了招手。姜芝和陆适之熟练地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 摆出捕杀阵势。

砰——耳边又传来一声轰然大响。这回是西南边发出的动静。

那声响毫无预兆, 从西南方向传来, 震得大地也颤动起来。

正殿里留守看护的几个年长女官探出头来, 颤巍巍叫喊, “刚才是地动了?”

然而地动哪有这么大的声响。

很快又响起第二声。

不知千秋门那边发生了什么, 有众多嗓音同发一声大喊! 模模糊糊的喊叫声带着惊恐意味,隔着众多道宫墙,竟然传来了皇城北部的宣慈殿。

阮朝汐耳听着轰鸣动静和惊恐大喊, 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前几日刚见过的军中重器。

萧昉送她入千秋门那夜,除了五百精兵,还带了个极有威慑力的大家伙。

“撞车?”她喃喃地道。

————

天边雷声阵阵,半夜的雨势逐渐转小了。

荀玄微撑伞走出侧殿, 夜风裹挟着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大长秋卿武泽忧心忡忡地走在他身侧。

两人并肩站在空旷的式乾殿外,远处太极门下的厮杀呐喊声已经微弱不可闻。

荀玄微在夜色里远眺雨中模糊不清的太极门。

“说起来, 东宫禁卫突然哗变,时机蹊跷。宣城王殿下说他不知情……大长秋卿可知真假?”

武泽摇摇头,“不敢说。”

“有这三个字足够了。”荀玄微转身往南,撑伞沿着上百级汉白玉台阶往下走。

武泽吃了一惊,追上来道,“前头太极门正乱着,刀剑无眼,荀令君不好出去。”

“心中有挂怀。”荀玄微道,“出去看看。”

武泽匆忙找来几名金吾卫护卫,荀玄微在雨中撑伞前行,下了白玉阶,走过式乾门,前方太极殿外尸横遍野,小股残兵还在冒雨厮杀,金吾卫冲上来提盾挡住一支不知何处射来的冷箭。

踩过太极门下的血泊,霍清川焦灼地等候在松柏道下,撑伞疾步上前。

“郎君!”两人往外皇城的云龙门方向走,霍清川低声回禀,“东宫今夜有异动,萧使君遣人来问,要不要他的左右翎卫入内廷。”

“替我传话给他,叫他不计手段入内廷,我在式乾殿等他。他今夜入不了内廷,左右翎卫今夜压不住宫内局面,等到天明后,会有天子口谕传他入殿,白绫绞杀等着他。”

霍清川大吃一惊,“仆即刻便去!”

荀玄微思索着,又叮嘱了一句,“让他从千秋门入。路过宣慈殿时,替我看一看里头可好。”

————

冲刷庭院的雨势逐渐转小了。

宣慈殿的敞庭里血迹斑斑,新一批试图从宫墙翻入的五六名禁卫被众宫人联手戳翻在地,死了的尸体拖去角落,未死的绑缚起来,扔去另一边角落。

殿门依旧紧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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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波箭雨从外疾射而入,外头为了破门已经不顾忌死活。宫人们熟练地退避去各处围墙死角和步廊下。阮朝汐领着姜芝、白蝉,以及携带利器的七八名宫人,站在门后,严防死守。

门外的呼喝动静奇异地消失了。

“你们听。”阮朝汐侧耳细听,“我似乎听到许多脚步疾奔的声响。是不是有兵力调拨过来?”

李奕臣、姜芝和陆适之同时趴去地上听响动,脸色不约而同地难看起来。

三人同时道,“羽林左卫退走,有重兵过来!”

殿门外很快传来连续不断的脚步声。大批禁卫穿过长巷,由西边直奔东面。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里,有什么沉重的滚轮声从远处传来,声响越来越大。门外宫道铺设的青砖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响。

殿门里寂然无声,所有人屏息静气,耳听着这一拨未知兵马的动向。

沉重的滚轮声未停,从殿门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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