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玲玲紅著的眼眶裡盈起了幾滴淚珠,滴在盒飯里,原本好好的一頓午飯硬是吃得如坐針氈。
林霰其實也並不像表面上表現得那樣鎮定自若,她也是怕的。
今天她們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英語課本劃成那樣,保不齊明天又會想到什麼新的方式去整蠱她。
那時的林霰竟還天真的以為,只要她和徐玲玲再堅持堅持,總能等到光照亮黑暗的那一天。
可火種被弄濕了,從一開始就打不著光了。
——
周六的學校只有幾間空教室作為自習室開放。
徐玲玲打電話約她去教室自習,林霰到了和徐玲玲約定好的教室,卻發現教室里空無一人,打量了一下四周,也卻並未看到徐玲玲的身影。
林霰邊打電話邊尋了一處位置坐下:「喂,玲玲。你在哪呢?我怎麼沒看見你……」
電話接通了,那頭傳來些嘈雜的聲響,林霰等了半天,卻聽到了徐玲玲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林霰,徐玲玲不會來了。」
林霰循著聲轉頭望去,俞楚熙站在了教室的後門處,冷冷地望著她。
林霰有些不解,顯然沒有明白俞楚熙的意思:「什麼?」
俞楚熙冷哼了一聲,靠著後門的身子往左邊移了移:「林霰,你擁有的一切都不屬於你。做林澄哥哥的妹妹你很得意嗎?你以為徐玲玲會是你的好朋友嗎?」
林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掃了一眼四周,發現教室的前門被鎖起來了:「你把徐玲玲怎麼了?」
俞楚熙高昂起她的下巴,烏黑的眼眸中閃過得逞的笑意:「她當然不會有事。畢竟她比你聰明多了,她知道討好我才能在這個高中安安穩穩的待下去。」
林霰的心倏得被刺痛了一下,但她強撐著不讓自己的氣勢敗下陣來:「你廢這麼大周章借徐玲玲把我約到這裡,就是說這些?」
俞楚熙惡狠狠地說著:「你不配做林澄的妹妹,你是下等人。」
說到「下等人」這三個字的時候,俞楚熙特意加重了音,像是帶著火漆的刻章,烙印在林霰的臉上。
林霰收拾著桌上的課本,笑道:「人不分高低貴賤,俞小姐一定沒有好好學習過思想與道德這門課吧?」
俞楚熙的雙目中折射出怨毒的寒光,不再維繫她的公主架子:「你是什麼東西?一個連爹娘都不知道是誰的小野種嗎?你也配和我在同一所學校!」
林霰將筆袋的拉鏈拉上,但她心中的一團怒火就要衝出桎梏的牢籠。
俞楚熙羞辱她是「下等人」的時候她都可以忍,但俞楚熙不該羞辱她是「野種」。
這個詞像一把尖銳的利刃,在她的身上劃開了一道口子,然後一遍又一遍地凌遲著她。
這道口子撕開了伴隨她十六年的裂縫,是她不願再提及的傷痛。
林霰將手中的筆袋重重地丟進了書包,幾乎是用她最大的聲音對著俞楚熙吼道:「夠了!」
俞楚熙揮了揮手,跟著她一起來的幾個女生從後門走了進來:「說到你的痛處了?林霰,只要你還賴著林家一天,我都不會讓你好過。」
俞楚熙雙手環抱,依靠著後門,道:「你們幾個好好想想,怎麼才能讓我們林大小姐長長記性,但是千萬別傷到她。」
教室的前門早就被鎖起來了,守著後門的幾個女生將林霰堵在了門內。
她們將墨水潑在她的襯衣上,濃黑色的墨汁很快在她白色的襯衣里暈染開來,像是一條蜿蜒的長蛇。
林霰的書本被她們推倒在了地上,狠狠地踐踏著,碎爛的書頁散落在地上。
林霰彎下腰,伸手想要將地上四碎的課本撿起來,彎腰的那一瞬,她的頭髮倏得被一隻手扯住,發繩鬆散開,烏黑的青絲瞬時傾瀉而下。
俞楚熙倚在門上,打著哈欠道:「時間不早了,給她個教訓就差不多了。」俞楚熙頓了頓,盯著半跪在地上的林霰道:「別覬覦不屬於你的東西,這次我就先放過你。」
林霰拾起地上四碎的書本,看了一眼鐘錶上的時間,下午兩點半了。
俞楚熙大概是害怕耽擱得太久,她沒有按時回家,林澄會找過來。
最近的天氣很熱,她只穿了這一件白色襯衣。
她不用照鏡子也知道後背被她們用黑色的墨水潑灑得不成樣子。
林霰要穿著這件衣裳去距離校園五百米的公交站台等半個小時一班的公交,做上七站路的公交才能到家。
過往的十六年,林霰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
那一天,屬於她的火苗熄滅了。
幸而她的運氣沒有太差,等了十五分鐘不到就等到了回家的一班公交。
車上的一位老奶奶望著林霰緊盯著林霰的後背,嘆氣道:「現在的小孩子真是的,寫個字還能把墨水寫到衣服上。」
林霰抿了抿唇,拉緊了口罩上的耳掛繩,快速地穿過車廊,選了靠後的一處座椅坐下。
林霰望著窗外鬱鬱蔥蔥的草木,眼眶倏得通紅,晃動的車窗倒映出她盈滿淚水的雙眸。
口罩掩蓋住了她的淚痕,卻遮不住她紅腫的眼皮,她的頭靠在窗上,低聲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