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陽只聽進去了無礙二字,方長長舒出一口氣,扭頭去握載嫣的一雙手,安撫她,「幸好,否則是再也拿不了筆了。你先去休息吧,他這裡有人盯著的,不妨事,有什麼要說的等明兒醒了再說不遲。」
對載嫣說的冷靜,到眾人都撤下,只剩她自己時,才壓著淚意,緩步往床邊而去。
她挨著床邊坐下,拿眼仔仔細細的過著載清的面龐,一寸寸往下,一滴淚滴在載清手背上,楚陽抬手捂眼,就聽清潤如山間鳥鳴的聲音響起,「呆子,心疼我了?」
楚陽捂著眼,一雙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正在為難,又聽他說,「手傷了,不知還能不能畫你的像,若畫不好,你可會怪我。」
「不怪不怪,我怪你做什麼。」
楚陽脫口而出後又後悔不已,忙起身撣了撣裙面,「你好好休息,明兒載嫣來看你。」
說完便走,還未踏出兩步又聽他道:「那你何時來。」
這哪裡還挪得動步子,楚陽前後躊躇,扭扭捏捏,拿手勾了一把沒有碎發的耳廓,逞強道:「你養好了便回你的載府去,我這裡不歡迎你。」
她自以為她的嬌羞藏得深,沒人看出來,走的又急,心裡想著給他留點小勾子,讓他念,故而不可能知道載清看她的眼神是柔情淡去,冷冷清清。
夜裡居然下起了雨,絲絲
瀝瀝,如密如織。
一輛棗紅色的精緻馬車沖開夜色停在了政事堂門前,車簾掀開,裡面半歪著的美人是徹底冷了心,寒了魂魄。
第40章 準備好承接我的怒火了嗎?
影兒坐著不動,不知是在和天較勁還是在和自己較勁。
連決的聲音在簾外響起,「夫人,到了。」
他的催促之意明顯,影兒裝不懂,還是愣生生坐著不動彈,她一路來做了不少心理建設,可真當馬車停下,所思所想的一切全都破敗開來。
她不知怎樣面對他,不知怎樣面對自己。她的心情很複雜,有怨,有恨,有怕,還有些藕絲般的纏粘,說不清是什麼。
所以,她選擇坐在車裡逃避,期望不用面對他。
一陣斜風細雨夾帶著涼意飄進車裡,京城比杭州冷些,影兒慘慘一笑,天都涼了,心又怎麼暖呢。
車外候著的水央與晚靈對視一眼,開口哄騙道,「夫人下車吧,爺近兩日忙得很,估計今兒不會來找夫人。」
影兒聞言一直緊攥的手才鬆了松,吐出一口氣,稍微緩了神色。
但這番話不足以令她鼓著勇氣邁出步子,她望著掀開的車簾,透過車門去看政事堂的半邊角門。
捏著裙擺的一雙柔荑一直悄悄揉搓著,就這麼靜靜坐著,好像她有的選一樣。
「夫人,莫要再惹爺不快了。」連決又催一遍,他的耐心是真的要磨沒了,又逼一把,「還是要我等去回稟,讓爺親自來接夫人。」
話音落下,不過須臾,一隻血色較淺的玉手輕輕扶在車門上,停了幾吸,隨後露出半邊臉來,她拿眼去探,掃了一圈,沒有他,如釋重負的長舒一口氣,緩緩挪著自己下了車。
一路進了古昉院,關上門細細聽了屋裡無動靜,影兒才緩緩抬起頭來,她微微打量一番這間屋子,像桐蕪院。
透過窗欞看出去,有一顆梧桐,與隋府瀾花堂那顆很像。影兒閉目神傷,扭過頭不再看。
星月高掛,借著暗夜躲在梧桐樹下的人眸中全是寒涼。他一直站在這裡,透過屋內燭光去抓影兒的輪廓,她靠近窗欞的時候,那小臉竟是瘦成那樣,一雙眼裡全是灰敗,通身的迷茫無助是一陣陣散發出來。
真是刺眼。
回到他的身邊,就讓她那般為難嗎?
房門被輕輕推開,他安靜的復手立在門前,不進不退。好似月光拽著他,不讓他進屋一般。
許久,他冷笑一聲,眸中覆上晦暗,沖開月光,踏進黑暗。
影兒睡得不安穩,一雙小手拽著衾被扣在胸前,微微歪著頭,幾縷細絲搭在鴉羽上,眉間微蹙,菱唇微啟,好似在熬一般。
翟離復手捻著珠串,站在床前淡淡看著她,他原以為她到來的時候他會一把扛起她,將她狠狠扔到床榻上,撕了她的裙擺,撞擊乾淨別的男人留給她的痕跡。
可真的看到她時,那壓著的想念排山倒海般襲來,他一時竟是有些接不住,怕自己傷到她。
怎麼脆弱成這樣?自己精心養著的女人被楚陽和江子良帶出去磋磨一圈,回來的時候竟是似彩雲琉璃一般,一觸即散,一碰就碎。
他攥緊了珠串,心裡默念一遍楚陽的名字。
好像把恨轉移給了楚陽,就能原諒影兒一般。
可笑。
影兒夢魘了,光怪陸離的畫面閃現,穿插,全是隋府的人。她翻了幾次身,還是睜眼坐了起來,捂著胸口喘息。
下床倒了一杯茶,飲盡後靠窗去描月,心裡空落落的。
簾後的翟離就這麼看著她,看她一身淒涼慘澹的模樣,看她對月喟嘆,看她暗自神傷。
天將亮時,她才再次躺下,去捕捉些良意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