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語喃喃,出口即散。何昱在他身後並未聽清,只當他在論政事,遂出口喚他。
隋霖沒有回頭,只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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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七法事之後,隋霖來章台殿看望隋棠。
隋棠行禮如儀,「陛下不來,臣也要去求見您了。」
「阿姊可有要事?」隋霖扶了她一把,姐弟二人在庭院中閒話。
自何太后去後,原本侍奉她的人都散了,院中新撥來的一批侍者,其中門邊的八位侍衛都是當年隋霖訓練的死士。
「母后頭七已經過了,阿姊自當與您辭行。」
隋霖聞這話,轉頭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胞姐,心道她竟天真至此,然開口只道「阿姊就這麼歸心似箭?」
「阿母已不在,吾兒吾夫尚在千里之外,臣自然思親心切。」
「阿姊說得有理。」 隋霖點了點頭,上下打量隋棠,「誠如阿姊所言,母后喪事畢,頭七已過,您如何還穿著喪服?」
「且除服脫喪,換些鮮亮的,母后在天之靈瞧著也歡喜。」
院中草木萋萋,梧桐庇蔭,牡丹正盛,仿若主人尤在,還是往日盛景。隋霖折來一朵姚黃,送給隋棠。
隋棠掀眸看他,不接也不說話。
「人都去了,再多舉動都是給活人看的。阿姊若當真有孝心,就該在母后還有氣的時候,早些歸來,同母后一聚。說不定母后便也瞑目了。」
隋霖玩手中鮮花,近鼻輕嗅,嗅過即扔。須臾走去廊下,推開空蕩蕩的金絲鳥籠的門,往裡頭添水加食。
「照陛下這般言論,臣應該不回的。左右都是不孝,都是做給人看的,回來作甚!」
「後悔了?」隋霖往階陛看下去,隋棠並不願意接他目光,他也不惱,只動作輕柔地關上門,還不忘將栓條鎖死,「這裡頭原本養著兩隻鸚鵡,乃朕送給母后解乏的,但母后將它們放出去了。也不一定,或是籠門未關牢,讓它們逃了出去。但眼下不會了——」
隋霖向隋棠招手,「阿姊過來看,朕將門栓鎖死了。」
「陛下有話不妨直說。」隋棠有些不耐,同他背向而行,往前走了兩步,在一方石桌前坐下。
她眉眼低垂,眼尾慍色暈入鬢角,貝齒咬過唇瓣,胸腔間一陣陣起伏。雖極力壓制,然隋霖居高臨下,將她細小而短暫的變化盡收眼底。
「朕記得藺相是最喜怒不形於色的,您在他身邊多年怎就不曾學得分毫!當初讓您去司空府也曾派人教過您,除了時刻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更要控制情緒。」隋霖拍了拍手背,拂去在籠中沾上的一點塵埃,慢悠悠走下階陛,「您瞧瞧您如今,還是這般直愣愣的。」
「朕說得是關鳥,又沒說要關阿姊。」隋霖坐下來,從袖中掏出一方卷宗,遞道隋棠面前,「阿姊瞧瞧,落個印,阿弟便送你回家。」
隋棠略帶狐疑地看向他,待一頁頁閱過,不禁笑出聲來,「劃地為界?劃江而治?這怎麼可能,他一刀一槍收復的失地,平定的疆土,莫說是三四個州城,便是一磚一瓦都不可能給你的!」
姐弟二人話到此處,已是打開天窗說亮話。
「真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阿姊您聽聽您說的話,列祖列宗泉下有知,得氣活過來好好訓誡訓誡您!怎是他給我州池?隋齊皇朝還在呢,十三州土地依舊叫做齊地,十三州百姓依舊叫做齊人。我大齊百姓飲的是大齊的水,吃的是大齊的糧,舉止是我大齊的禮儀。」隋霖眉宇桀驁,「確切的說,是朕不吝疆土,賞賜於他。」
隋棠盯著他看了半晌,合上卷宗推回去,「陛下真當臣還是那個被你從漳河接回懵懂無知的少女嗎?臣在冀州丞相府中,乃聞得你手中實力,不過是除了原先的數百死士外,又偷偷訓練了三五千不成氣候的兵甲罷了,根本不足為懼。」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且看他是否會踏平這洛陽城!」
四月陽光碎金,灑落在兩人中間,耀得彼此都有些看不清對方。
隋棠見他久不回應,挑眉嗤笑道,「你不必唬我,你手中有多少能用的人手,我清楚得很。這也是為何我能夠坦然來此的緣故。你除了握著我一條命,還有甚?你半點勝算都沒有,屆時他強兵攻城,城破乃轉眼之間的事。」
隋霖聽得專注,起身拿過卷宗,「朕請阿姊殿外走走!」
隋棠不應聲。
「朕讓阿姊瞧瞧,朕手中除了您還有哪些東西,讓您瞧瞧你的如意郎君未必能轉眼破城!」
隋棠蹙眉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