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最開始幽冥淵有異動時,乘白羽也曾自薦出征。
是賀雪權說,說陣上危險,恐不能分心照拂他的安危。
使盟主分心,那你還去什麼去?
老老實實呆在你的紅塵殿吧。
晃到後來,乘白羽踏月也興致闌珊,終究還是飄回紅塵殿。
殿前有——
兩個人。
其中一人身量頗小,被另一人單手抱在臂中。
「李閣主?阿舟?」
乘白羽大驚,呃呃呃,連忙請進殿關上殿門。
「吾與你子有何見不得人。」李師焉不悅。
「不不不,」
乘白羽急召春行燈望風,「閣主風姿清雋,最能見人。」
下一瞬躍至李師焉身側,
「他這是怎麼了?」乘白羽往李師焉懷中看去。
乘輕舟雙目緊閉,整張臉呈現不正常的膛紫顏色,分明不好!
李師焉很是從容:「不過進境過快,真氣紊亂。」
「我就說不能揠苗助長!」
「不過一點靈力泄溢,」
李師焉眼皮半闔,「往靈皇島討幾副丹藥的事。」
乘白羽張著眼睛:「披拂閣的丹藥不成麼?」
「區區凡人疾苦,不值得我費心制丹。」
「……閣主,」
乘白羽指指他懷裡的孩子,「口是心非不好吧?既然如此你管他的死活做什麼?」
此時已探過脈,阿舟經脈里奔騰的靈力被一股更精深的真氣止住,暫時無虞。
就是這個老傢伙的真氣吧。
李師焉寡淡的眼神拂過乘白羽:「霜扶杳說,夫妻反目,稚子何辜。」
「……霜扶杳說的?」
「……霜扶杳獻來的話本,說的。」李師焉道。
乘白羽:「李閣主,你很閒啊。」
「吾也該入世。」
。說著入世,您老人家活像冰雕,說話時一張臉上恨不得只有嘴唇在動。
真是入世呢。
靈皇島遠在南海,乘白羽不再耍嘴皮,決定即刻出發。
他匆匆給賀雪權留信說領知務殿的差事,不日即歸。
「賀雪權,」
李師焉眼珠微動,「是你的道侶?」
「嗯。」
「既是道侶,」
李師焉疑問,「緣何深夜留你孤枕?」
「他有事。」
李師焉:
「話本上說夫妻一體,尤其入夜,要行房事。人族向來重欲,什麼事比房事還重要?」
「……」
乘白羽張張嘴,「李閣主吶……」
入世,就是說,這個世是非入不可嗎?
乘白羽擺擺手,入內殿打點行裝。
李師焉立在殿前遙遙望北。
碧驂山北麓,仙鼎殿坐北朝南,此刻殿中,盟主正在照拂「知己」。
閻聞雪闖殿時,李師焉已至。
甚至更早,賀雪權進殿,窗楹間有吟哦之聲傳出時,他已至。
綠窗春與天俱暮。
「賀,盟主?」
李師焉尾音浮飄,萬人敬仰的這一稱呼在他口中竟是充滿凌蔑之意。
他的視線亦輕亦沉,轉回紅塵殿。
殿中奔出這一人,姿容秀致風神清絕,步履間卻沉重,仿佛負有千鈞心事。
七十年前初訪清霄丹地,他也是這幅樣子。
「你也去嗎?」
乘白羽道,「我去過靈皇島,我帶路?」
李師焉微微頷首:「善。」
第4章
清霄丹地主人的確不染凡塵。
但那是遇見乘白羽之前。
李師焉沒想過入世。
但那是聽見乘白羽道「他不再是我的心上人」之前。
自從二十悟道,千百年的生命里,李師焉見過許許多多修士。
他們或為疾厄哀怨痛哭,或為修為汲汲營營。
沒有人,如乘白羽一般。
他自稱「春行」,不肯透露真名,他的步伐略顯沉重不僅僅因為煩心事,還因為身孕。
人族男子生產,李師焉怎麼沒見過?
當年乘白羽在清霄丹地生產,前後修養整整兩載,李師焉每一日都在看。
他自己卻沒有這麼上心。
自己的命途,自己的身子,在他看來似乎輕如鴻毛。
他有孕時憑窗遠眺,眼中分明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