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並不是你父親許我繼任仙鼎盟盟主的。」
神鹿隨叫隨到,乘輕舟稍有驚嘆神色,很快收斂:
「祥瑞之說,自古以來謬誤多過實績。」
「好,」
乘白羽仍舊心平氣和,
「九州之上是沒有旁的宗門麼?倘若我這盟主果真名不副實,他們緣何容我放肆一甲子?」
乘輕舟想說什麼,乘白羽截斷,
「我知道你要說他們是屈於你師父與我的修為,那我問你,像風解筠那樣的大妖為何屈服?還有許多鬼修與魔修,他們不是人族,又是為何歸服?」
乘輕舟啞口無言。
乘白羽徐徐道:
「再者說,你是憑什麼以為,你父親會應我的邀請?」
「按你和你祖母的想法,我不是很對不住他麼?」
乘輕舟神色徹底頓住。
「一個負他良多之人的邀請,他為何應邀?他現在可是魔修,恣肆唯己,」
乘白羽問,
「既然他根本不會來,你祖母非要我邀他,目的為何?教唆你來我面前說這一通,目的又是什麼?」
「不就是想看仙鼎盟的邀請落空,大失顏面麼?」
「不就是想叫你與我生嫌隙麼?」
乘白羽耐著心、好著聲氣,一點一點掰開揉碎講一遍,所有的耐心和好脾氣捧到乘輕舟面前。
乘輕舟固執道:
「即便如此,阿爹也不該在這裡與李師焉卿卿我我,這裡可是你與我父定情之處!」
又道,
「這樣的場合,總該去信請一請父親。」
「是你師父,」
乘白羽語氣里沒什麼情緒,「我容忍你滿口不敬,旁人並沒有這個職責,你若不喜,與李閣主斷了師徒罷。」
室內空氣一滯。
「阿爹你,如此維護他?」
乘輕舟慢慢地問,
「就因為我出言不敬,便判定我不配做他的弟子?」
乘白羽:
「在他面前我也維護你。」
輕撫神鹿頭頸,不再與乘輕舟多言,揮揮袖子示意出去。
乘輕舟神情憤懣不服卻無可奈何,抱著枯弦離去。
呦——呦——
神鹿鳴聲空靈,在乘白羽衣擺蹭蹭。
「怎麼?你來慰我?」
乘白羽笑道,「還未多謝你,總是勞煩你顯形。」
滿懷的嘆息:
「你也知他每日裡聽些什麼話。」
「他姓乘,偏偏身負狼族骨血。」
「那些人是什麼拜高踩低嘴臉,對他能有什麼好話麼。」
神鹿昂起腦袋,似是明晰,似有所諫。
乘白羽搖頭:
「不成。」
「我不能將他圈在仙鼎盟。」
「我雖是盟主我也干預不了人言,而人言尤其可畏,我護不住。」
「將一個人困在流言正中央,無可進、無可退……」
「會死的。」
去吧,去找你的祖母吧,乘輕舟。
哪怕另有所圖,哪怕有時偏激,只要你覺得心內能有片刻的安寧,為人父母我如何攔你。
乘白羽長嘆一聲,放神鹿回歸天際。
-
至日這天,新雪初霽。
學宮弟子今年都未家去,不僅如此,許多往年曾在學宮聽經的修士紛紛返回,十分熱鬧。
正應乘輕舟所說的那句「大日子」。
乘白羽一身紫袍裳站在高台正中領祝,隨著他清潤飽滿的嗓音,嘏詞緩緩揚開:
「紫幄之始,莫重乎郊祀;郊祀之先,莫尊乎昊天。
……
此夕流詠,彌冬初至。
洗幘獨古,濯纓在茲。
……
日南至兮既望,萬斯年兮承天貺。」
祝嘏完畢,祭九牲、舞儺戲,樂六成而燔泰壇,陳玉幣而寘於積薪,七十二方星台相繼點燃,禮成。
賀雪權改換頭臉混跡在人群中。
至日的祭禮做完,便是乘白羽繼任宮主的禮。
他本是正道魁首,此時又成天下座師,實在萬眾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