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知道個把時辰後,乘白羽並未像第一次一樣如約前來,不知他還會不會鬆手。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一直到又一輪日升月落,乘白羽也未歸來。
「城北也沒有?」
「沒有,」莫將闌神情肅穆,「城東城北都沒有師尊的蹤跡。」
另一邊賀吟惜也是焦急:「城南城西也沒有。」
風解筠道:「幽冥淵到幽都,沿途也沒有。」
李師焉陷入沉默。
「眼下怎麼辦?」莫將闌問。
「依計行事,」
短暫的默然過去,李師焉朝城中並指一點,
「紫流仙君,領人守住城牆城門,賀閣主,煩你收押幽冥淵及城中守軍,妖主若得空,幽冥淵也須人坐鎮。」
「依閣主所言。」
「是。」
「遵命。」
「一旦發覺盟主或鬼王蹤跡,發號相告。」
李師焉祭出紅翡葫蘆,在空中打出一枚徽記。
幾人各謀其事分頭散去。
「阿羽,你在哪。」
李師焉注目烏黑的天空,
半晌,目光一揚:
「呵,小小幽都,還能吃人不成?」
「掘地三尺,我也要將你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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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乘白羽,並不知道自己早已錯過約定的時辰。
他也真的不是任性亂跑,一切的起因在於,他在城中看見一個人。
此人身著尋常人族婦人服飾,折襉衫裙、對襟衽衣,頭上並無釵飾,戴一粗布額帕,衣著樸素乾淨,眉目慈和,周身隱有酒釀香氣環繞。
「……蓮姨?」
乘白羽夷猶,不由自主跟上。
蓮姨沿著一條窄巷蹣跚前行,速度並不很快,可是任乘白羽如何追趕也趕不上。
他徒步狂奔,乘家人自小練就的提縱之術拿在身上,追不上。
他祭出法器,紅翡葫蘆肚中焰芯閃亮,飛速直追仍只是追不上。
這是,不應該的。
煉虛境界的修士,怎會慢於凡間老嫗?
可是,兩面飛逝的屋舍巷子,似有攝人心智之效,一時間滿心滿眼只能容得下一個念頭:
如何才能趕上前面的人?
旁的再無暇他顧。
等到乘白羽終於停下腳步,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蓮姨,早已投生轉世,不是麼?
這一世,她才多大,算來正值盛年,怎會是如此垂垂老矣之貌?
那麼,身前三步,且始終不遠不近保持三步的這一人,她是誰?
猶如一捧霜雪點在眉間,乘白羽猛然清醒過來往周遭看去。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早已出幽都,如今身處之地怪石嶙峋,枯木橫亘,舉目四望,處處生機斷絕,唯有……
乘白羽耳尖一動,捕捉到一縷潺潺之音,循著聲音走去,來到一條溪澗邊。
這水系極其怪異。
尋常江河,深者自廣,淺者自狹,這處卻不同,對岸望去不過十步之遙,水流透明,往下看去卻一眼望不到底,不知其深幾何。
這裡是……
「往生澗。」乘白羽默默念道。
他從前幾次三番跑來鬼界,往生澗他是來過的。
不同的是,往昔他是自動自發尋來,搜集族人魂魄,而這一次是有人想引他來。
先前看見的「蓮姨」,不是任何人,只是一道幻影,曾經蓮姨在幽都之中留下的幻影。
是誰?
「多謝盛情相邀,還不現身麼。」
乘白羽不動聲色揚聲問道。
「醒了?」
雲端之上,閻聞雪緩步而下,「不錯,比我的預想得快。」
「閻聞雪,」
乘白羽面上平靜無波,看見那張嚇人的臉也未失色,
「或者我須稱,屍家鬼王。」
閻聞雪勾唇:「你消息倒靈通。」
「哪裡哪裡,不如鬼王手段。」
「倒也簡單,」
閻聞雪一眨不眨盯著乘白羽的臉,
「幽夢提純精煉成藥,本有惑人心智的功效,只須使你稍稍走神將香氣吸入,這事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