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乘白羽說的是,你走。
賀雪權決計不會聽。
可他說的是帶我走。
戍時三刻,藍當呂接著傳信疾奔至盟主住處,看清楚人以後大驚:
「貪狼魔君?」
賀雪權一指窗榻:「煩你看顧乘輕舟,天亮時若還未轉醒,速向風谷主求助。」
乘白羽垂著臉呆立一旁,手裡捏著一本冊子不做聲。
「……盟主,」
藍當呂神色複雜,「倘若李閣主歸來相問,屬下當如何作答?」
乘白羽道:「就說我回盟中晏饗殿取藥材。」
「是,屬下遵命。」
……
駕夜厭,出雍鸞,賀雪權將人帶到紫重山。
不是前山的承風學宮,而是直接飛到乘氏宗門門前。
乘白羽稍稍回神:
「這裡封山許久,」
看一眼賀雪權,「你怎知我能重啟山門?」
這裡尋常修士來看,不過一片斷壁殘垣。
賀雪權沉默著退到一旁。
勉力振著精神,乘白羽施展生水術,山門大啟。
摧折的檐梁重新挺立,衰敗的屋舍現出原貌,昔日繁盛景象只在一指之間。
乘白羽臉色愈白。
「回後山?」賀雪權詢問。
「嗯。」
緩步走進少時住所,乘白羽呆立在門首處一動不動,賀雪權拽他手臂引他到榻上安坐。
「你別鎖內府,我看看你吐血是怎麼回事。」
賀雪權臉對臉坐下,搭上他的脈門。
他掙開,手揣進袖子裡。
他的面頰白得可怕,近乎透明,嘴唇顯出不祥的青白色,
賀雪權加重語氣:
「你這樣子,稍一不慎會跌境界,你讓我給你看看。」
乘白羽沒言語。
「或者到底發生何事,你與我說說?你這樣撐不住。」
乘白羽仍舊沒說話。
賀雪權皺眉,盯他的臉盯一刻,見他還是那副驚駭模樣,嘆口氣,手上捏訣將房中幾盞燭火點亮。
咻——
乘白羽也捏訣,剛剛燃起的燈燭滅掉,房中復歸黑暗,深吸一口氣徐徐吐出,整個人身體一塌,倚到賀雪權肩上。
賀雪權心神巨震,小心翼翼張開手臂環住他。
是不捨得說話的,不捨得也不敢,萬一呢?這萬一是一場夢。不敢高聲語。
奇怪,秋高氣爽的地氣,乘白羽也親口說過不再畏寒,可是,懷裡的人周身冰涼。
不是尋常的那種涼,是一種不沾人氣兒一樣的涼。
賀雪權心下一驚,輕聲問:「冷麼?」
斯人不語,賀雪權壓抑著呼吸又問:「究竟何事?」
「噓,」
乘白羽聲氣微弱,「別說話,別問。」
賀雪權依言,雙唇緊閉手臂環緊。
銀蟬清暉裊裊,透過窗欞灑入屋內,鋪在乘白羽如匹的墨發上。
賀雪權忍耐再三,無果,顫著手撫上他的發。
他沒有拒絕。
剎那間賀雪權心頭緊抽一口氣,呼出又屏住。
不知過去多久,
乘白羽忽然出聲:「是否有時候,你也會體察一些命定之感?」
賀雪權一窒,不動聲色:「天道善惡,報應因果,自是命定。」
乘白羽悶聲笑道:「也感到束縛吧。」
他在笑,細品之下這笑多無奈。
賀雪權:
「確有此感。到魔界以後,反而好一些。」
「?什麼意思?」
乘白羽聲線總算染上些許生機,「我怎麼聽著這話另有他意?」
「並沒有。」賀雪權矢口否認。
「……行吧。」
說著乘白羽要坐直身體。
被賀雪權按住。
「你在那本書冊里看見什麼,事關李師焉?」賀雪權問。
「……」
「你如何得知,」
乘白羽問,「還有紫重山,你怎知我一人之力即可啟封。」
賀雪權只道:「若非與他有關,你怎會想著逃。」
「給我瞧瞧?」
賀雪權攤開手心,「若沒認錯,是我呈來的那份賀臨淵口供吧?總要讓我看一眼,給我個自陳清白的機會,你難道不懷疑是我故意寫的?」
「……你故意寫的?」乘白羽喃喃。
「嗯,看樣子你氣得不輕,你難道不懷疑是我暗中挑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