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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梁北林換了身衣服,換了家小店,繼續坐在裡面,像做賊一樣,盯著路對面的押花店。

他和程殊楠之間該如何相見,怎麼相見,他來之前想過無數次,可真到了這裡,卻什麼都做不了。

想了那麼久的人,找了那麼久的人,以為徹底消失在世間的人,這樣完好得再次出現在眼前,他只敢遠遠看著,第一次感受到近鄉情怯原來如此酸澀。

他突然想起那句「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程殊楠站在那裡,亭亭淨植,像極了那株他不敢夠的蓮。

後來他在雲城轉了很久,以安可押花店為圓心,走過街心公園、老巷子、大排檔,走過散落著打卡遊客的景點、網紅咖啡店和熱鬧的早市,一步一步丈量著這座小城。

他在某天清晨隨著人群走進雲城一座有著幾百年歷史的寺廟。來祈福的人很多,求姻緣,求子嗣,求學業,人們虔誠地跪著,他跟在後面,也跪,別人做的他都做,卻發現已無所求。

一對年輕戀人在一棵銀杏樹下掛姻緣牌,一塊木牌上寫上兩人的名字,然後用紅綢掛在高處。他也買了一塊,學著那對戀人將牌子掛上。

他個子高,抬手掛得位置也高。風一吹,牌子上紅綢翻開,一面寫著「程殊楠」,另一面卻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安康」。

他每周來一趟雲城,有時候待半天,有時候待兩天,持續了兩個多月,一直沒被發現。

他跟在程殊楠後面,看對方在公園裡跑步,去早市上買菜,接待來學押花的客人,有一次甚至還和隔壁店老闆爭吵。

那老闆用他聽不太懂的口音指責程殊楠,即便不知道說的什麼,但氣勢和語氣都很兇,他幾乎就要忍不住衝過去。可沒想到程殊楠毫不示弱,站在台階上也用同樣的口音懟回去,說累了,擦擦額角的汗,進屋喝口水,出來繼續理論。

是鮮活的、生機勃勃的程殊楠。

是沒有他能生活得更好的程殊楠。

時間拖得越久,他越不敢靠近。

程殊楠以那樣決絕的方式逃離,該是有多恨。他很怕,怕程殊楠見到他的反應太過痛苦,又怕太過平靜。無論哪一種反應,都讓他清醒地認識到自己以前犯下的錯不可饒恕。

他在得知程殊楠真的還活著之後,經歷過的情緒階段一直反反覆覆,失而復得的狂喜激動,難以靠近的悔恨痛苦,還有難辨真假的疑神疑鬼。

有時候睡著還是會做噩夢,在家裡還是會產生幻覺。

噩夢和幻覺交替進行。即便他找到了程殊楠,依然會覺得這才是一場夢,一場美夢,夢醒了,還是什麼都沒有。

有一天他凌晨醒來,開車守在李董孫女的校門口,等了六個小時,終於等到穿著校服的小姑娘從車上下來。

怕嚇到孩子,他努力平穩好情緒,裝作偶遇,和小姑娘打招呼。問她「最近有沒有學新的押花」「有沒有和教押花的小哥哥互動」。直到小姑娘給出肯定的答案,梁北林才長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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