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皇帝忽然走進殿中,柳濯月雙眸一亮,趕忙起身迎上前去,要服侍他解下玄羽緞子油衣。
「皇上,您好些日子都不來看臣妾,臣妾都想您了。」柳濯月嬌訴衷情,倒的確是宮中獨一份的酥媚入骨。
晏緒禮眉眼冷冽,側身避開,話裡有話地斥道:
「你這雙爪子,如今是伸得越髮長了。」
柳濯月嚇了一跳,怯怯地收回手,打量著皇帝神色:「皇上恕罪,臣妾不碰便是了……」
晏緒禮轉身坐在上首,掀眼盯著貴妃,語氣毫無起伏地問:
「你不是說頭疼嗎?」
柳濯月眼底划過緊張,忙攥緊絹帕按著額角,故作嬌弱地倚上前去:
「可、可不是麼?御醫說臣妾外感風邪,這才染上頭疾。幸而今日皇上駕臨,臣妾一見您便心中歡喜,頭都不那麼疼了。」
晏緒禮面無表情地抽回手臂,反手將貴妃摜去地上。
柳濯月輕「啊」了一聲,顫巍巍地從金線絨毯上跪起來,臉色陡然慘白,這回倒真像病了似的。
「頭疼還有心思去乾明宮外吹風,你身邊的奴才也不知勸阻?」
晏緒禮呵笑一聲,神情卻愈冷了起來,叫人將盼煙拖出去杖責二十。
「皇上,不要……」柳濯月滿臉驚恐,慌忙拉住皇帝衣擺,哀聲懇求,「盼煙是臣妾的陪嫁侍女,這些年來侍奉臣妾很是盡心,求求您饒了她吧。今日是臣妾撒謊,臣妾沒有頭疼,這不關盼煙的事……」
「是嗎。」
晏緒禮垂眼睥睨著貴妃,淡淡說道:
「朕只是忽然想起,前日有個叫鶯時的宮女,同樣是受杖二十,剛被趕去了北山行宮。宮女們既是為同一個主子效力,總不好厚此薄彼,貴妃覺著呢?」
晏緒禮著重咬了咬「同一個主子」幾字,絲毫都不曾委婉,大喇喇地揭穿貴妃私底下的勾當。
「皇上,是臣妾錯了,臣妾不該插手您宮裡的事。」柳濯月徹底慌了神兒,「求您寬恕臣妾這一回,也高抬貴手,饒過盼煙吧。」
知曉皇帝今日是真動怒,柳濯月不敢再狡辯,連連泣涕哀求,腿已軟得不像話。
「你既捨不得那宮女,那便替她領罰吧。」晏緒禮不留情面地命道,「賞貴妃二十戒尺,悉數責在手上。」
一聽這話,柳濯月哪裡還想不清楚,皇帝分明就是瞧見玉芙手背上的劃痕,鐵了心要來為她出氣的。
「皇上,您怎麼能為了個卑賤宮女,這般責打臣妾?」
柳濯月詫異驚叫,氣急中夾雜著恐懼,便又口不擇言起來:
「是那宮女不敬臣妾,偷奸耍滑,臣妾不過是略微提點她兩句,她就又要扮起狐媚子來,顛倒黑白地同您告狀!」
皇帝竟然會為了一個宮婢,如此大動肝火。她不過是叫玉芙吃點兒苦頭,他便要如此下她的面子?
聽貴妃還在謾罵玉芙,晏緒禮面色冷到極點,沉聲喝斷道:
「朕的宮女,用得著你來管教?」
晏緒禮強壓著火氣,抬手命來壽端上一隻匣子,只見裡頭盛滿佛珠,少說也有上百顆。
「朕聽聞貴妃添了個看人撿珠子的愛好,有道是『事必躬親』,貴妃既喜歡,便自己去佛堂里撿個夠吧。」
「傳旨到坤儀宮,命皇后賜貴妃《內訓》二十則,並派尚儀局女官教導。貴妃什麼時候記住了,什麼時候再出宮門。」
說罷,晏緒禮沒再多看貴妃一眼,怒極拂袖而去。
「求您別禁足臣妾,皇上……」
傳旨到皇后那兒,這與直接下詔申飭有何分別?
柳濯月不敢想會有多丟臉,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
驚慌失措之下,非但連皇帝的袍角都沒摸到,還被嬤嬤捉住手掌,被迫攤平到烏黑油亮的戒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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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理會來壽舉著傘來跑前跑後,晏緒禮一味地加快步伐,只惦念著回宮去安慰玉芙。驟然遭這無妄之災,定是叫她委屈壞了。
不料剛轉過佑平門,卻見那個他以為會偷偷哭鼻子的姑娘,正舉著把青紙傘,翹首等在乾明宮門口。
尚盈盈隻身站在風雨里,裹著身碧綠出風毛半臂小襖,比水色亮、比珠色明,好似風中殘荷,百褶裙擺都被吹得鼓漲起來。
晏緒禮忽然喘息不得,一種陌生的微熱感,仿佛還夾著些微酸楚痛意,蔓延至四肢百骸,連心腔子都快被衝垮似的。=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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