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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還在那兒腰杆挺直地跪著,除卻鬢角淌下幾滴熱汗珠子,整個人跟半個時辰前沒什麼兩樣兒。

皇貴太妃早便進到殿裡候著,見太皇太后進來,趕忙欠身子行禮:「兒臣給母后請安,母后萬福。」

「平身。」

皇貴太妃起身後也不落座,只侍立在殿中,夾在婆母和兒子當中,臉色委實不大好看。

太皇太后撩起眼皮掃了一圈,見殿門關得嚴嚴實實,就剩他們仨主子帶著貼身奴才,這才慢悠悠走到主位坐下。

太皇太后端起茶碗,淺呷一口,道:「都杵著做什麼?坐吧。」

見晏緒禮動都不動,太皇太后把茶碗撂在炕几上,著重命道:

「皇帝也起來吧,哀家可受不起你這天子大禮。」

饒是殿裡門窗緊閉,袞袍上金銀珠絲繡的龍眼睛,仍舊亮得晃眼。晏緒禮微微躬身,好脾性地請罪道:

「皇祖母言重了,請安時禮數不周,是孫兒不孝。」

太皇太后卻不接這茬兒,只盯著晏緒禮問:

「你可想清楚了?還是要廢后?」

「是,孫兒心意已決。」晏緒禮毫不猶疑地答道。

皇貴太妃聽到此處,才終於弄清楚出了何事。心驚之餘,頓時想張口勸和祖孫倆,卻被太皇太后抬手制止。

「我朝祖宗家法,後宮不得干政。故而先帝還在的時候兒,哀家並不曾插手過立儲之事。但嘴上不說,心中卻自有一桿秤。」

太皇太后說到此處,忽而聲音轉厲:

「哀家素來覺著,你是先帝所有兒子裡,最出色的一

個!不曾想今時不同往日,你是自認坐穩皇位,高枕無憂?還是治國安邦之才,都在溫柔鄉裡頭消磨了?為著個進宮才兩年的宜貴妃,竟還變成了痴情種子!」

尚盈盈自門外推闖進來時,一耳朵聽見的,便是這番尖刻質問。

晏緒禮雖背對著門口,卻幾乎是一霎時便察覺到尚盈盈進來。比動靜更先知覺到的,是尚盈盈身上甜絲絲兒的花香清氣。叫他一聞見,腦海里便頓時鑽出個念頭:她一準兒又是去閣子外,侍弄那些個花花草草了。

而一見晏緒禮直挺挺跪在地上,尚盈盈心頭猛地揪緊,酸疼得淚都快逼催出來。登時也顧不得自己身子重,扶著腰便跪來晏緒禮身邊。

尚盈盈已懷身五月,跪得有些吃力,膝蓋硌在墁磚上,疼得她眉頭一皺,卻還是硬撐著挺直了腰。

甫一偏眸便見尚盈盈如此,晏緒禮心神大震,趕忙挪膝托住她,慌張地把袞袍衣擺塞到她身下墊著:

「簡直胡鬧!快出去!」

尚盈盈卻犯起倔驢脾氣,她對晏緒禮的愛意,始終是摻雜崇敬的。她壓根兒聽不得旁人指責晏緒禮,哪怕一絲一毫的不好。更何況,此番還是因她才惹出的禍事。

「太皇太后明鑑!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錯,同萬歲爺沒半點兒干係。」尚盈盈幾乎彎不下身子,卻還只想往地上磕頭,「您要怪罪,只怪罪臣妾一人便是,甭捎帶萬歲爺……」

這一幕可真叫人擔驚受怕,太皇太后急得直拍案,揚聲招呼左右道:

「還不快扶你們貴主兒起來?」

顧不上管自個兒的老胳膊老腿,姜印忠趕忙奔上前去,欲扶尚盈盈起身。

尚盈盈卻不肯依,直往晏緒禮身邊縮,手指攥住他袖子,說什麼也要陪著。

見貴妃緊抱著皇帝不撒手,活似一雙大難臨頭的苦命鳥兒,太皇太后不禁額角直蹦,氣笑著搖首:

「行了行了!都起來吧!」

見不得尚盈盈受苦,晏緒禮立馬把她扶抱起來,安穩地護在身後。又抬眼看向上首,晏緒禮擲地有聲道:「太皇太后容稟,傅氏心術不正,德行有虧。自入府至今,已逾六載,屢屢戕害嬪妃,殘害庶子,不配為中宮皇后、一國之母。」

「今日哪怕不是為著貴妃,朕也斷不能再容她。」

聽著晏緒禮已拔高聲調,開始朕來朕去的,皇貴太妃急得快掉眼淚,趕忙壓低喉嚨提醒:

「禮兒!怎麼同你皇祖母回話呢?」

太皇太后卻驀然一笑,仰身靠進龍鳳寶座里,輕飄飄地擺手,打發帝妃二人出去膩歪:

「皇帝也甭同哀家耗著了,趕緊送貴妃回去吧。」

「只是下旨廢后到底不體面,命皇后自個兒上表請辭吧。夫妻一場,甭做得忒絕。事緩則圓的道理,用不著哀家教你。」

「是,孫兒多謝皇祖母教導。」晏緒禮頓時躬身作揖,仿佛方才的劍拔弩張只是錯覺。=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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