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都來了,這分明是上天的旨意呀,非要讓她聽到,她怎麼可以辜負天恩呢。
什麼非禮勿聽,管他的咯。
從她的視角看過去,和謝硯深說話的女子正背對著她,而謝硯深本人則在石亭中端坐著,腰背挺拔,面容沉穩俊毅。
他手裡握著茶杯,竟是連個正眼也不給那名字字懇切的女郎。
什麼哦,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白長著一張惑人的臉。
謝硯深不緊不慢地飲了口茶,再開口的時候,說出的話更加冷酷無情:
「鍾夫人去尋我母親談話,而你不顧顏面私下來找我,貴府此番雙管齊下,不知已故的太師若是知道,會做何反應。」
鍾老太師是出了名的硬骨頭、要臉面,如果他在世,是絕對不會求著謝氏再重議親事的,那無外乎把鍾府的臉面往地上再踩一腳。
鍾芷蘭當然聽出他言語中的蔑意,忍不住往後撤了半步:「我,阿深哥哥,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謝硯深放下茶杯,終於回過頭直視她,眼中儘是冷漠:「鍾芷蘭,當年你送的信家母早已代我盡數歸還,若你沒有收到,應該去問你的雙親。」
「你今日是如何得知我身在何處的,我無意追究,但這是最後一次,下不為例。如果鍾府還不肯罷休,那便是與謝氏為敵。」
鍾芷蘭鬢邊瞬時冷汗直流,同時,淚水也決堤而下。
他就這麼不情願?就真的半點情分也不顧?
他居然,威脅她?
鍾府在當年外族進犯之時力主求和,已是與主戰的謝氏站在了對立面,她祖父去世之後鍾府就有衰落之象。
後來謝硯深屢戰屢勝、扭轉逆勢的羽報傳了回來,鍾氏更是失去了聖心,她父親如今只有從三品的虛職,族中子弟要麼才能不濟,要麼還未長成。
而謝氏有謝硯深這顆春秋鼎盛的大樹在,有北境兵權在,有聖心在,起碼還能再榮華三代。
如果謝硯深真的惱了他們,都不需要他親自動手,只需表個態,鍾氏的境況絕對會比現在還要糟糕。
鍾芷蘭出身世族,雖確實心悅眼前之人,但若說她的情意里完全不摻雜對權勢的渴望,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如今謝硯深的態度擺在這裡,她明白今日只能先退,絕不可再冒進。
她深呼吸後,用帕子抹去淚水,朝亭中人一拜:「……侯爺恕罪,是我不知禮數,還望侯爺大人大量,今日,就當我從未來過。」
「侯爺說的話,我……銘記於心。」
「我這便離開。」
但亭中之人卻忽地開口:「不,你留下。」
鍾芷蘭猛地抬起眼,卻望見男人已經站起身來,眼神朝著她的方向,卻並不是在看她。
「侯爺……」
謝硯深面色冷淡:「你留下,我走。」
說罷,幾步便下了石亭,朝梅林深處疾步而去,徒留身後佳人痴痴凝望。
玉憐脂一手抱著梅花,一手提著裙擺,踩著軟繡的登雲履,跑得飛快。
她穿行在梅樹之間,時不時要俯身繞行,但又不敢放慢速度,差點被石頭絆崴了腳。
快點,再快點!
剛剛她藏在樹後,聽到鎮北侯冷斥那位鍾姓女郎時,忍不住探出頭去看,結果,正撞上一雙凌厲的眸。
嚇得她趕緊逃走。
她沒露出全臉,也不知道謝硯深認沒認出她,反正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大不了他後頭真要追究,她死不承認就是了,只要他抓不著她,他就沒證據!
玉憐脂跑得眼冒金星,偏偏急中生錯,她越跑越亂,眼前一定才發現好像跑岔了路,遂急忙拐回去。
猛地一掉頭,和幾步開外冷視她的高大男人對上眼。
「啊!」她嚇得一個剎不住,瞬間摔倒在地,右手擦在地上,疼得冒出淚花。
謝硯深皺著眉:「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少女跌坐在地上,縮著身子,素白的雙手快速舉起一束梅花擋在臉前,想藉此躲避男人的視線。
謝硯深看著她盜鐘掩耳自欺欺人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原本微薄的怒意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他走上前,居高臨下俯視她:「……起來。」
好半晌,玉憐脂把花束往下移動,小心翼翼地露出眼,含著淚看向上方的人。
「侯,深叔……」她委屈地叫他。
「我錯了……」
謝硯深沒有接話,還是重複原來那兩個字:「起來。」
玉憐脂頹喪著把花束移開,剛想撐著手起身,結果不知道慣用的右手擦傷了,壓在地上剛一用力,就疼得又跌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