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在廊下戴手套,段素靈忽地靠近她耳邊,只快速說了幾個字——「她的香囊有問題」。
所以才有了剛剛雪地里那一出,一片混亂之下,段素靈動作極快,拿到了謝文嫣香囊里的香末。
段素靈點點頭,淨了手,用銀針挑起一點香,在鼻尖輕嗅。
「檀香、雞骨香、木香、蘇合香、甘松……」段素靈閉著眼,慢慢說出香中之物。
不多時,她放下銀針,抄起一旁的小碟,蓋在那香料上面。
玉憐脂不解:「阿姊?」
制香是雅事,她多少也學過,知道剛剛段素靈說出來的香料都是無害的。
段素靈沉吟片刻,說道:「裡面,還有一種域外奇香,」
「身屠油。」
玉憐脂眯起眼:「身屠油?」
這三年,她已經開始將玉氏的產業、商隊轉移向邊境、關外,若她有不測,剩下的玉氏舊人也有後路可走。
但真正和關外接觸的多是一直在北方活動的段素靈,是以她並不太了解域外之物。
「是什麼東西?」她問,「阿姊關外走商見過?」
段素靈沉著臉,冷聲說道:「姑娘知道,名香龍涎乃是剖海中巨鯨腹腸,取其腸中無法消食的穢物,將之烘乾所得,而身屠油中最基本的五種原料,獲取方法與龍涎香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不過,剖的不是大魚,而是西域蛇蠍毒物。」
玉憐脂瞳中緊縮,倏地看向那碟香料。
段素靈:「不止如此,身屠油出自四十年前覆滅的關外小國藿湎,由藿湎亡國君主所創,此香名為身屠,是因為裡頭還用了……」
「屍-油。」她的聲音壓到最低,幽冷似魅。
玉憐脂只覺得渾身冰涼。
她根本無需去問這個「屍」是人還是動物,答案顯而易見。
這樣陰狠的毒香,怎麼會在謝文嫣的香囊里?
這個香囊,可是高大夫人做的——
……高大夫人?
這可能嗎?
玉憐脂捏緊帕子,沉聲道:「此香如何起效?」
這些日子她與謝文嫣多有接觸,謝文嫣活蹦亂跳,完全不像是中毒的樣子。
段素靈:「這便是這香『奇』的地方,要想這香發揮作用,單吸入香氣並不會如何,但若是配上濃茶、花茶,或是常飲潤喉潤肺的湯水,兩相衝撞,身體便會慢慢地萎頹,死狀與風痱偏枯別無二致。此乃慢毒,至少要半年才會開始顯露痕跡。」
「一旦中毒之人開始咳喘不止,那就是大限將至了。」
玉憐脂猛地打了個寒顫。
半年。
「……這香囊里的香五日換一次,但是袋子卻是母親半年前繡的了。」謝文嫣笑盈盈向她解釋的情景浮現在眼前。
濃茶、花茶、潤喉潤肺的湯水。
她第一次見謝濱,他就在喝梨湯,說是喉肺不適,平日公務繁忙,常飲用濃茶提神,而方氏,最愛炮製花茶。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謝文嫣、謝文霖年歲太小,孩童是不宜飲濃茶的,所以他們就算天天帶著香囊,身體也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可是到了秋冬季節,潤肺潤喉的湯飲總是免不了偶爾要用。
就算謝文嫣謝文霖中毒輕些,但身體還是會受到損傷。
高大夫人,竟然狠心至此?
那可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兩個孩子。
而謝濱和方氏。
玉憐脂回想起他們這段日子偶爾出現的咳喘模樣,尤其是症狀更嚴重的謝濱,心頭徹底涼下來。
段素靈:「姑娘,此香若非是在關外行走過的醫者,極少有知曉的,相剋之毒最難解,最難察,此事,您打算怎麼做?」
謝濱是做主收留玉憐脂的人,若是謝濱身死,那麼玉憐脂在這侯府的處境就難說了。
玉憐脂垂眸靜靜思索,最後開口:「我們不能打草驚蛇,而且沒有證據,此事究竟是不是高大夫人指使,還難說。」
「阿姊,冬祭之前我會常召你入府,趁這段時間將此事調查清楚,將來,或許於我會有大用。」
段素靈:「我明白。」
玉憐脂:「對了,派去調查護國公府後宅的人怎麼樣了?」
「此事重大,我派了兩個最得力的,京中乞丐堆里出來的遊俠兒,打探消息是好手,到現在只出去了三日,還沒有消息回來。」段素靈道。
玉憐脂:「急是急不得的,不求他們動作多快,但求消息一定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