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裕見了,指著階下的冷興茂,沒說出一句話。
溫家和冷家在子嗣上屬實是半斤對八兩。冷興茂是比他多生了個女兒,但他溫裕好歹有一個成年的孫子,他冷興茂當年逼死兒媳一屍兩命,誰都沒資格嘲諷誰。。
溫行川一直立在原地,慍意如狂風席捲全身。
他以為這個假閹人是溫裕所派來害冷元初,現在看來,有意亂局者,道行極深,知曉他會去尋冷元初,會把這死人帶到皇帝面前,再奪赫妃和何家之勢!
四周嘈雜,他聽不見冷元初的聲音,正想走過去看看她,忽見一隊宮嬤急匆匆而來。
為首的是宮裡德高望重的薛嬤嬤,溫行川第一次見那張平素雲淡風輕的臉盛滿了恐懼。
薛嬤嬤把懷裡用錦被包裹的孩子放在地上,顫顫巍巍揭開一角。
通體漆黑,像,崑崙奴。
「何芸,她怎麼敢的!」魏嫆離得近看得真切,這孩子別說像皇帝,都不像是大燕的子民!
魏嫆性子溫柔,光是想像後面赫妃的光景,自己便把自己嚇暈過去。太監們把嫆嬪抬回景秀宮,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溫裕此刻倒是情緒穩定,招招手,讓才進太和殿沒來得及跪地行禮的郄賢走近些。
郄賢在重大日子會在供奉玄天上帝的欽安殿做法事,只有他有資格向真龍天子採血。
眾人都知道,滴血驗親就是個形式,這何家,算是到頭了。
「赫妃何芸,罔顧婦德,不知廉恥,穢亂宮闈。廢去妃位,貶辛者庫,聽憑發落。」
溫裕看著那兩滴血在碗裡旋轉不凝固,再聽那野種嚎叫不止,龍顏陰沉可怖。
「孫指揮使,即刻率御林軍包圍何宅,敢放跑何家一個人,唯你是問!」
「是!」孫邾立刻領命離去。
何士道的臉色瞬間慘白。從前皇帝屠殺朝臣前便是這般,現在,他已經可以組織遺言了。
可他的妹妹已經活在六宮之上,怎可能與宮裡供人取樂的黑奴通。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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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一片肅殺。
一片飛絨落地的同時,角落裡的簾帳被人掀起。
走出來的,是太醫院德隆望尊的咸敬院使,正是咸熵的祖父。
這位旁聽整場荒唐的老太醫非但沒有驚恐,反而眉飛色舞,異常歡喜,看得眾臣都替這老傢伙捏一把汗。
劉嫵用胳膊肘碰了下溫裕,溫裕這才抬頭,逆著殿門照進來的強光,看著沐浴在光線里的咸敬。
這發不勝簪的老東西還鍍了一圈金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太上老君下凡--
「恭喜郡王,恭喜陛下,郡王妃娘娘有孕,已經有三個月了!」咸敬高聲宣告,率先跪地。
片刻寂靜後,太和殿內所有宮妃臣子集體離席,跪向溫裕叩首,而後再面向溫行川伏地跪好,齊聲高呼:「恭喜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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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御華街上的王府大院人影幢幢。所有大管家大丫鬟們個個緊張奔走,忙著布置郡王妃孕期生產諸事宜及後續新生命的乳娘衣物等等。
王府自寧縣主後再未準備過生育之事,幾個老管家已經快回憶瘋了。
說來慚愧,這王府里最不擅長的,就是接生引產之事。林婉淑生寧縣主時難產,之後從太醫院到帝後皆認定林婉淑因這件事,後面再生不出皇嗣。
如今身體更加脆弱的郡王妃是留住了胎,可若是生產再出問題,憑皇帝和郡王的態度,恐怕不只是掉腦袋的問題…
太醫院對女科擅長的老少太醫們全都聚在敬靄堂的偏殿,為才回來的冷元初挨個號脈,再討論出最佳的藥方和膳譜。
「今日可真是,一個接一個的大消息往腦殼頂砸過來咯,老臣我啊,真是被搞懵得一米多高!」
立在敬靄堂外候著的太醫鄭燮和李拯回憶這一下午跌宕起伏,感慨而言。
都活了四五十載見證朝代更迭的人了,今日之事,恐怕到了上奈何橋的那天,都念念不忘。
李拯摸了把鬍子,嘆道:「皇帝盼了多少年的人丁興旺,今日算是有了新盼頭。哎你記得,郡王聽到喜信那表情嗎?」
二人對視一下,嘖了嘖嘴,嘆年輕的郡王真是帝王之姿。
聽聞如此激動的消息,一點表情都沒有,大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勢。
嘀咕間二人見郡王一身暗龍紋玄袍大步走來,恭恭敬敬向年輕人鞠躬拱手。
溫行川點頭示意,掀了門帘進到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