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感覺這裡不太對勁。」門外一個男人提著燈籠環顧此地。
一股混合著龍涎香與花香的氣息縈繞鼻翼,可這不應該出現在晝夜焚膏的祠堂中。
「哪裡不對?」耳熟的聲音傳來,溫行川和冷元初一併意識到,是冷元達的聲音。
另一家僕掂了掂鎖。
所幸溫行川進來前便將它扣上,再出去時或從窗或翻牆,總比留下隱患強。
門外的幾個人沒尋到端倪,擁著坡腳的冷元知離去。
冷元初想要深深舒了一口氣,發現口鼻被溫行川掩住,低頭再看到溫行川另一隻手臂緊緊環住她的腰。
兩人貼得緊,冷元初聽見溫行川的心跳聲,漸漸與她的心跳共鳴。
其實她不喜歡來祠堂,過去在這方天地,她被冷氏族的孩子們欺負過,他們揪著她的頭髮叫她「野種」,又會在師爺來到時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散落一地的書本會被他們拿起擺好。裝得一副兄親弟恭姊妹合和姿態。
師爺當然不會在乎她一個孤兒,更不會注意到她書頁里的鞋印。
但冷元知不一樣。
他看出她強忍的淚水和凌亂的書冊後,拉著她的手到祠堂,質問那些欺負她的孩子。
他叫她打回去,她不敢,於是冷元知便親手打了那些孩子的耳光。
那時她看著已然長高的少年宗主,只覺他十分高大,心生出依賴。
方才聽到屋外有人講話,她已亂了分寸,現在平息她心緒的,是溫行川。
她在溫行川的懷抱中,忽然感受到同樣的心安。
溫行川亦能聽見冷元初的心跳聲,從快速到緩緩平靜。他輕輕吻了下她的頭,再放開手,想看看冷元初能怎麼出去。
祠堂外牆有樹可爬,此地可沒有。
的確,冷元初在這偏堂繞了好幾圈,意識到被溫行川鎖在此處後,唇線平得似琴弦。
她摸著牆根尋找可以踩的假山石,正想看看能不能翻出去,忽聽見牆外再度傳來冷元達的聲音。
「交代你辦的事,可有著落。」
「回八爺的話,妥的,只是這祠堂……夠嗆能保啊?」
冷元初緊張起來,將耳朵緊緊貼在牆壁。
「那便把火藥放在屋外的鼎里,到時吩咐族人往後站一些,引線埋得遠些,別讓長老們看到,聽見沒有?」
「是。」
「布置快些,三日後,必須殺了他。」
腳步聲與拐杖聲一併走遠,冷元初一個不穩就要從假山上摔下來,被溫行川托住,穩穩抱在地上。
三日後,是冷興茂率兒子及族中男丁開壇祭祀之日。
儀式已提前走過,三拜九叩敬天敬地後,冷興茂要將一人高的香插在紫金銅鼎中,再率長老和族人走進祠堂,與高僧一同頌經祈福。
寒風凜過,吹散冷元初未攏緊的烏髮。溫行川擰著她的肩膀讓她背過身,將她散落的髮絲重新攏好。見她發間唯一的一隻玉篦碎了,用手腕的佛珠為她低低扎了一股長辮。
「冷興茂對你並不好。」溫行川同樣聽見冷元達的詭計,不過他想,趁此機會殺了冷興茂不失為好時機。
這個脫髮禿頂的老頭子,他早就該殺,可恨阻礙太多。
現在冷氏族內鬥在即,不如旁觀。
「陛下,我得救他。」冷元初將長辮垂在身前,輕輕摩挲著說道。
溫行川垂眸看她,問道:「你執著認為自己不姓冷,又何必蹚這渾水?他對你不好,朕要殺他。」
「可是,殺了他,阿爹和二爹會難過。」冷元初與溫行川站得很近,仰頭看向他,說道,「我不想他們以這種方式失去父親,失去家人的痛,我有體會。」
溫行川劍眉微微動了一下,失去家人的痛,他又何嘗不知?
空氣濕潤著再度飄雨,溫行川不再猶豫,把她拽回屋內。
點亮一盞蠟燭,在地上用樹枝沾水畫了幾筆輿圖,二人分析下冷元達可能埋藏引線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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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冷氏祠堂朱門大開,全體族人與長老穿著銀白的長袍,頂著莫測的神情站在祠堂外,圍觀這場來自三房的獨角戲。
溫行川做皇帝,被冷興茂隆重邀請一併站在前排,可惜他還不想喪命,對這位不知道叫岳父還叫岳翁的老頭子和差點端掉他王朝的竊國者難得恭敬,站得遠遠的。
冷興茂高冠垂帶,寬袍闊袖,神色傲然。對皇帝多言幾句也不過客套客套。現在在紹興府、在山陰縣,他比皇帝講話有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