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色的太陽就懸在腦袋上,他還不想被嚼一嚼就吞掉。
老金轉了話鋒:「你想和葉淮川在一起長長久久,你知道他想嗎?」
「他當然想,他都問我要定情信物了。」裴無修無比篤定,「師兄愛我。」
東海營,三百里綿延營帳,夜色之下,守夜的修士們。
面前波濤怒起,盪起一陣陣海水的腥味,自打五大種族聯合獸潮退去之後,東海營保持了一段時間的和平。
主營帳之中,一燈如豆,搖曳的燭火映照在葉蒼的擦臉上,燭火的影子在他的瞳孔之中閃爍。
葉蒼嘆了口氣,抬手之間,桌上的反撲作戰計劃的紙張成了齏粉,隨風而散。
「爹……」葉淮川只喊了一聲,聲音戛然而止。
說實話,父子兩人並不是很熟。
若是眼前之人是江心歌,他可以嬉笑撒潑,三兩句就可以把緊張的氣氛化解掉。
可葉蒼……他也不知道怎麼安慰。
「我活了這些年,不會做小兒女的情態。」倒是葉蒼先開了口,肅冷的眸子看過來,「把你爹看扁了?」
「那倒不是。」葉淮川心頭一松,連忙順著葉蒼的意思說道,「我爹當然是一世英豪,什麼事都不放在心裡。」
「倒也不用這麼恭維我,東海營里不許阿諛奉承。」葉蒼冷哼一聲。
葉淮川卻敏感捕捉到,那雙肅冷的眸子裡,分明是柔軟了許多。
治軍嚴謹的葉城主,表面上總是嚴肅冷酷的樣子,實則還是個傲嬌怪。
葉淮川眨了眨眼睛,還好,他沒有繼承到這一點。
葉淮川收起了心思,說道:「那東海營接下來怎麼辦?」
「維持常態。」葉蒼沉沉呼了口氣,沉聲說道,「我實在沒辦法,見得他們去送死。」
以前的情況,他們是為了守護身後的家人,現在,讓他們拋頭顱灑熱血,只是無謂的犧牲。
葉蒼繼續說道:「平日裡的任務還是要照常進行,不能讓大衍宗看出來有問題。」
「若是……」葉蒼的聲音微微一頓,轉而聲音像是飄散在風裡,「罷了,活著就好。」
知道是一場陰謀,又有什麼辦法?
整個元謀大陸就是一盤棋局,他們都是棋子,執棋人高高在上。
就算是棋子醒悟過來,也只是一枚棋子,能夠顛覆執棋人高高在上的權威嗎?
葉淮川的聲音接在了葉蒼的聲音後面:「若是有辦法在東海營之內,培養出來十幾個分神期的修士,或許還有辦法從棋局之中跳出去。」
「你……」葉蒼驟然轉過頭來。
葉淮川輕輕搖著手中的摺扇,青衫玉冠,滿身溫潤儒雅,如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隨口指點江山。
葉蒼往日最不喜歡葉淮川這樣的做派,看起來像是個浪蕩公子,一點都沒有他這個老子的樣子。
此刻,卻恍惚覺得,葉淮川的那雙眸子裡,寫著鎮定和從容。
葉淮川眼眸之色微微一動,周身的威壓傾瀉而出。
葉蒼的手按在桌面上,咔嚓一聲,整個桌面從中間裂開,轟隆一下,整個桌子倒了。
威壓一閃而逝,葉淮川依舊站在那裡,燭火昏暗,看不出臉上的神色,依舊是青衫玉冠通身書卷氣的樣子。
「城主,城主,可是發生什麼事了?」外面巡邏的修士聽到這裡的動靜,慌忙過來查問。
「無事,你們都退去。」葉蒼的聲音沉沉,眸子定定地落在葉淮川的身上。
他的呼吸似乎有些沉重,沉聲問道:「是哪位前輩,奪舍了我兒子?」
葉蒼抬手之間,龍骨刀已經落入掌中,眸色獵獵:「就算你是分神期的大能,葉某也絕吞不下這口氣。」
葉淮川:「……」
糟了,他只想著真相會不會讓葉蒼信仰崩塌。
沒想到自己修為提升過快,讓葉蒼心生懷疑了。
葉蒼的眸子裡面似乎有微微的亮色,語氣沉痛:「淮川他雖然不爭氣,到底是我的兒子,三歲之前,我守著他長大,見他從牙牙學語蹣跚學步,到後進學讀書,他惹我生氣,不思進取,卻也懂得讀書明理,承歡膝下,讓家裡笑聲琅琅……」
說到這兒,葉蒼把手中的龍骨刀放了下來。
然後一撩衣擺,在桌前的圈椅上坐下了。
「我不能把前輩如何,只是希望前輩不要為難東海營的修士們。」
「前輩取了我的性命再走吧,否則,我葉蒼定要為了殺子之仇,豁出命來,也要追你到天涯海角。」
葉淮川指尖一頓,只覺得自己眼眶微微有些酸澀。
葉蒼從小對他嚴厲,他少有聽到葉蒼說這麼動容的話。
「爹……」葉淮川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