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整張臉看起來都憔悴與虛弱,唯獨那雙眼睛,看上去明亮又健康。
郁聲走了過去,又想到一件事。
他們只是遊戲裡的人,不是童話里的人。
——
因為有熱心市民郁聲出手,保衛隊並沒有因此遭受滅頂之災,只稍微地動了動筋骨。
一部分流放到海文城,一部分下放到初級學院重新來過。
硬要說實力大損的話,倒也沒錯。
畢竟,成黎被調走了,掉到海文城做行政官。聽起來氣派,做起來氣人。
相當於海文城的城管。
沒有權利,沒有晉升空間。
在被調任前,成黎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努力,找師父,請檢察官,不過這些行為都無濟於事。
在無可挽回之後,成黎坐在床上。他原以為自己會執著地留在伊甸園,又或者劍走偏鋒和血流蘇魚死網破,再或者極端點,在短暫的時間找到E,做出一番功績,留在伊甸園。
成黎把被子整齊疊好。他在內心又想了一遍所有的美好場景,他忽然哈哈笑了一下,這聲音沒有驚動任何物體,就連外面的燈也沒亮起。
有些東西,僅僅是想像,就足以讓他寬慰。
只是這裡是現在,現在正限電。
任何一盞路燈,都不會特地為他而亮。
成黎也明白血流蘇的真正意圖。
血流蘇想要升入庭院,但庭院並不是一個可以讓人隨便進出的地方。E—1204的人頭,是血流蘇預計的入場券。
調查隊的檢察官,不知道為何,向庭院提出了質疑。
她質疑南方教廷在向伊甸園出售動物抑制劑的時候,有沒有動過手腳。
諸多紛爭。
再多的,成黎就不知道了。
但這也讓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一些會議——血流蘇來到保衛隊的第一晚。
燈光並不明亮,那個穿著旗袍的女人,周圍籠罩著淡淡的血色,笑眼對著他們說。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叫郁聲的女孩,當初在列車上,救了一車的學生?」
「你不覺得,她和這一位……很像嗎?」
女人輕笑道。
「啊,這當然只是我的猜測。你們的眼神不必這麼戒備,沒有庭院的指令,我不會擅自行動的。」
……
然後,血流蘇就背著他們所有人,暗自聯繫毒蛇的小首領。並且兩個人串通起來,讓人冒充E—1204,看看能不能瞎貓碰上死耗子。雖然最後結果和預計的完全相反,但血流蘇從毒蛇那裡騙到的資料,應該也幫她抵了一部分懲罰。
成黎的嘴角抽了抽,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這些對他而言,過於悲痛的事情。
在檔案寄存室門口,成黎和保衛隊,做了最後一次正式的告別。
檔案寄存室里,這裡存放著每一次任務的出勤、完成度、以及損失程度。庭院會根據這些檔案,來決定是否增派人手或者整改。
成黎在任的兩年裡,是任務失敗率、損失程度最低的一年。
如果可以的話,成黎希望這個損失程度能夠徹底降到零。
偶爾,他也會感到自己很天真、很年輕、為自己的功績自豪。
成黎走到了半路,他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坐在伊甸園的大門口,那個看不清影子的剪影,正在向他看來。
他的內心被細小的尖刺撓了一下,
他走到半路的時候,看見了風沙。
風沙看著他背後的小包,問:「你就帶這點東西?」
「沒辦法,」成黎說,「我經常搬家,也就不習慣帶太多東西。你看,提著大包小包多丟人啊,我可不想摔進泥潭。」
在他們旁邊,一個身上背滿了行李的人,重重地摔進一灘泥裡面。
這個人一向成黎看過來,成黎就把嘴角往下壓,目光移開,假裝自己沒有在笑。
這個插曲並沒有持續太久。
成黎長吸了口氣。
他本來有很多道別的話,但太直白顯得冒犯,太含蓄顯得忸怩,用終端發顯得不真誠,當面說卻又顯得輕浮。
風沙沒有向成黎道歉,相反,她堵著成黎。一本正經地說:「我都聽家裡人說了,血流蘇急著找E—1204,並且還因為這次的失敗,質疑動物抑制劑的效用。她說現在的異形已經進化到人類想像不到的程度。」
她說:「我覺得這很荒唐,她沒有任何證據,這並不符合規則。」
成黎拿著包的手頓了頓,不知道怎麼回復這些話。
於是,他提著包往前走。
成黎踏出伊甸園的外部,踏出這片樂園後,耳邊又傳來了風沙的聲音。
聲音飄飄乎乎的,並不強烈,但每一個字都很中正,清晰,直直地灌進耳朵里。
「學長。」
「你是伊甸園第一個教我的人,『如果沒有自由和平等的伊甸園,人類的星火就不會點燃。人類的存亡靠的是不可分離的群體意志……群體裡絕不能有破壞規則的存在。弱者不該被欺凌,我們每個人都會成為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