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一曬,然後將煙熄了。
「事情結束了,怎麼不高興?」陳時越從手邊拿了盒口香糖倒出來兩顆遞到他手上。
傅雲盯著手心裡的口香糖,沒說什麼, 餵進嘴裡慢慢的嚼著, 半晌道了句:「不喜歡見這種場面。」
「什麼場面?」
「生離死別,求而不得。」傅雲簡短道。
陳時越望著他淡漠而平靜的神色, 不由的心裡微怔,他面對面的看著傅雲,一時神思不知怎麼回事,不小心走偏了去。
傅雲長了雙形狀漂亮的眼睛,眉骨烏黑俊秀,神情寧和,此時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悵然。
「你求而不得的事情很多嗎?」陳時越問。
「奇怪嗎?」傅雲懶洋洋的答他:「小朋友,那是人生常態。」
陳時越默認了小朋友這個稱呼,然後搖搖頭:「不全是。」
「求的少,得到的就多了。」他目光沒有從傅雲臉上移開:「我說真的。」
傅雲垂眸笑了笑,眼底卻疏離而冰冷:「我聽不懂。」
汽車轟鳴聲由遠及近呼嘯而來,沿著服務區附近的小道,唰的一下穩穩停在他們面前。
車窗搖下,露出司機一張年輕而亢奮的臉:「老大!」
傅雲點點頭,大步走過去,幾秒功夫臉上疲憊冷然便一掃而空,換上一副春風和煦的笑容拉開車門:「辛苦了啊。」
「不辛苦老大!本來我一個就夠了,他們幾個非要跟來。」少年司機蹭的一下從車上跳下來,然後一指車裡。
「老大!」
「可算到了,這長途坐的我想吐,不好意思我嘔——」
「人家一百歲老太太都沒說什麼,你難受個什麼勁!」
「哎呀你下去吐,弄我褲子上了!」
兩側車門被一齊打開,只聽車裡幾個人嘰嘰喳喳一片吵嚷。
傅雲倚在車門旁,微笑著看了他們半晌,然後心平氣和一揚手:「三二一,停!」
眾人驀地噤聲。
為首的年輕女孩打開車門率先下車,後面幾人識趣的魚貫而出。
傅雲攏了攏衣領,驅散一身寒氣,然後矮身鑽進車中,他轉向后座上的人輕輕點頭致意:「阮奶奶。」
阮凝夢睜開眼睛,與他在夜幕中對望,她生著一雙和年少時一模一樣的大眼睛,歲月風沙過,不見滄桑。
「你好。」她緩緩點了點頭:「郵件我看到了,謝謝你。」
傅雲笑笑:「不全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走吧,有人等你很久了。」
兩輛汽車並排,高速掠過,風聲迅疾入耳,路畔霓虹燈閃爍,仿佛在無聲的訴說著八十餘年改天換地的輝煌,阮凝夢側頭,眼中隱隱有水光閃爍。
阮凝夢是個縱橫半生的傳奇,坐在那兒時姿態如松,氣場強大,但畢竟已經年近百歲,身體還是可以稱得上脆弱了。
這番千里迢迢回國,嚇掉了一眾董事和高層的下巴,拼死拼活的攔也沒攔下,最後只好由她最為親近的養女和侄子作陪,一同回國落葉歸根。
車剛停到陳家舊宅,陳時越下車和傅雲一道把阮老太太從車上扶下來,她站在房子前搖搖頭,喃喃的道:「不是這樣的。」
傅雲溫和道:「八十年了,變化能不大麼?」
「陳家從前,是這片最有錢的人家,晚清遺臣,家底豐厚,和現在大不相同。」阮凝夢顫巍巍的借著傅雲手臂的力量,一步一顫的往閣樓走。
當年事發後竹筠心頻繁鬧鬼,半個族的人都死完了,一己之力弄沒了大半個陳家,那可不就是人丁凋零,家財散盡麼。
「當年交通不及現在發達,從這裡到上海要趕山路,坐輪渡,路途遙遠,陳家族裡的人一直追著不放,我父親派的人手不夠,好幾次落到他們手上……」
傅雲靜靜的聽:「後來呢?」
「後來不知道怎麼,就都回去了,突然就停下來不追了。」阮凝夢道。
「嗯,應該是回去奔喪了。」陳時越插道。
傅雲瞪他一眼:「你怎麼說這麼直白?」
事情理到這裡,其實基本就清楚了,竹筠心死後化鬼大開殺戒,以自己被鎮壓為代價,為阮凝夢清除了族裡最後一批堅持追殺的人,最終護送著她安全回到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