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凝夢沒能再回到國外, 在離開陳宅不久後,就傳來與世長辭的消息了。
彼時傅雲正在給村子裡的辟邪做最後的收尾工作,他指揮著一幫下屬把竹筠心墳墓上的鐵鏈碎渣全拆了清理了一遍, 然後給村口枉死的那幫工程隊的人做了超度。
其實村口那一整支工程隊原本是不用死的, 他們和竹筠心無冤無仇, 只不過是被當年陳家的人招來修辟邪橋,鎮壓竹筠心的過程中被女鬼一根棟樑斷裂砸在橋上, 活生生壓死了一批人。
「這就難辦了,阮凝夢已經沒了,不日就是投胎的日子, 竹筠心這些年犯下的殺孽不少, 可能輪迴前還要整體清算一波, 她們倆雖然緣分太深還能遇見, 但是估計趕不上一起投胎了。」傅雲站在竹筠心墳前頭疼道。
陳時越彎著腰給墓地做大掃除, 累的氣喘吁吁抬頭:「那按這個速度, 她們倆來世年紀差的大嗎?」
傅雲思忖了半晌:「十來歲左右吧。」
「那可以的,今世竹筠心是姐姐, 來世阮凝夢做姐姐,扯平了也挺好。」陳時越勸他道。
「你說得對。」傅雲贊同。
又過了一個星期左右, 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四叔在村里辦了個流水席,請傅雲等人吃飯,陳朗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在席間招呼眾人, 陳時越感覺他四叔的皺紋都舒展了。
他跟傅雲那幫吵吵嚷嚷的下屬坐在一張席上吃飯, 吃到一半,四叔就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時越, 過來。」
陳時越放下筷子,跟著四叔後面一道出去了。
四叔徑直帶他進了裡屋,然後搗鼓著打開最裡間的柜子,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張銀行卡。
陳時越倏的變了臉色。
「四叔!」他往後一閃,躲開了四叔要往他口袋裡塞的銀行卡。
「四叔你這是幹什麼?」陳時越驚道:「您的養老錢。」
陳四叔沉著聲音:「拿著。」
「雪竹是不是還在醫院躺著?」他強硬的按住陳時越的手:「你剛畢業,正是用錢的時候,哪來多餘的錢每年負擔療養院那麼一大筆費用。」
「我姐的醫療費是學校出的,不用我掏錢,四叔,心意領了,錢您自己留著。」陳時越果斷推脫。
說完他大步就從房中出去了。
四叔不解:「……學校出的?」
陳時越不聲不響的坐回飯桌上,兀自開了瓶酒,給自己倒滿了。
這事陳時越還真沒有騙他四叔。
他姐姐陳雪竹,幾年前念大四的時候在學校出了事故,被從天而降的重物砸成重傷,成了植物人,至今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
陳時越那時候還在念初中,經濟來源一瞬間切斷,那段時間天都塌了,陳時越茫茫然站在醫院充滿消毒藥水氣息的走廊里,不知道上哪兒弄那麼一大筆醫藥費。
好在這時候陳雪竹的學校站出來說願意承擔責任,把她的治療費用和後期療養費用全部一併承擔了。
自那時候開始,陳時越醫院學校兩邊跑,勤工儉學養活自己,四五年過去了,陳雪竹從醫院轉去了療養院,沒有半分要醒的跡象。
姐姐還在,但是姐姐不能和他說話了。
今年陳時越大學畢業,終於結束半工半讀累成狗的日子了,這本來是件好事,奈何秋招實在是不順利,他又回來給老爺子奔喪,更是一個offer沒接著。
「我給你的那名片,考慮的怎麼樣?」傅雲在他旁邊坐下來,長腿交疊,氣定神閒的問道。
「你那個事務所?」陳時越想了想:「有五險一金嗎?」
傅云:「想要的話給你單獨交。」
「底薪呢?」
「取決於接活兒的多少。」
「雙休年假?」
「想要的話給你單獨批。」
陳時越沒忍住笑出來聲:「算了吧傅老闆。」
傅雲微微揚起眉:「怎麼了,不滿意啊?」
「不是。」陳時越誠懇道:「只是我姐姐,她以前說過,希望我找一個正經的工作。」
傅雲低下頭默然片刻,然後溫聲道:「其實她的擔心也沒錯。」
「那我就不勉強了。」傅雲起身:「當然,如果你哪天突然對不正經營生有意向了,記得隨時聯繫我。」
傅雲走的時候沒有跟他告別,陳時越一覺醒來房中就已經空無一人了。
他沒和四叔告別,一個人拖著行李箱去鎮上坐車,大巴的尾氣呼嘯,故鄉的天空陰沉而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