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鱗泛黑,底下的魚肉腐爛殆盡,和外層的脂肪混合在一起,凝結成一層厚厚的油脂,屍油和死魚肉上的黑血融合,那股濃烈而噁心的味道襲卷了整個魚缸。
魚缸內側還留有殘存的血跡和掉落的牙齒,底部是一層黑乎乎的積水,飄著幾縷血絲,那液體好像是從人魚身體裡淌出來的。
也不知道是海水還是屍水。
陳時越忍了又忍,險些扶著膝蓋吐出來,身後傅雲穩穩的扶住了他的肩膀:「實在不行就不要勉強,我來。」
馮元駒不動聲色的往這邊看了一眼,陳時越側眼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然後立刻打起精神:「誰勉強了?我現在就搬他出來。」
傅云:「……」
馮元駒和陳時越一起上前伸手探進魚缸里,一人抬頭一人抬魚尾,猛一發力,同時將那東西抬起來然後狠狠拍在地上,誰都不想讓他在手上多停留一秒。
人魚砰然落地,黑黢黢的屍水四濺。
藍璇一個哆嗦往後一跳,險些把水花濺到衣服上:「我勒個親娘啊,這就是亞當斯輪船上的寶藏嗎,我看那些有錢人腦子也進水了。」
「這裡也沒個洗手的地方。」馮元駒看著一手濕淋淋的濃稠黏水崩潰道。
「魚缸里還有點,你放進去洗洗。」陳時越一昂下巴示意道。
馮元駒翻了個白眼:「你怎麼不洗?」
「我不嫌髒啊。」
傅雲從兜里掏出一副黑色手套,戴好以後蹲在人魚旁邊:「都少說幾句昂,干正事。」
他一手拿手機照明,一手去探人魚的腰部,那是人身和魚尾分界的地方。
「你有手套剛才怎麼不拿出來?」馮元駒忍不住道。
「給你們倆了我用什麼?」
傅雲說著突然按住魚尾和腰身黏合的部位,兩指發力,硬生生將血肉撕裂開來,黑血沿著手套外側汩汩而出,濃稠的滾在地上,其中夾雜了大大小小的血塊,還有別的軟物。
傅雲緊了一下眉心,指尖在黑血中撥拉兩下,伸手捻起地上的細碎東西。
「棉絮。」他將手機對準手上的棉絮,光線穿透棉絮的肌理,將他指尖的棉絮照的格外清晰。
陳時越反應極快:「有棉絮說明有填充物,這應該不是真正的人魚。」
「怎麼可能有真正的人魚呢。」傅雲笑了一聲:「這是條被人為製成的人魚,你過來看。」
陳時越和藍璇呼啦啦圍上去,馮元駒頓了頓也走過去了。
傅雲兩指撐開的地方,由一縷一縷的棉線纏著,針線交織,將魚尾和腰身細細密密的縫合起來,由於歷經的時間太長,白線已經深深的融合進了血肉里,如果不是傅雲觀察仔細,根本看不出端倪。
「這不是人魚,這是人。」陳時越道。
「對。」傅雲放下手機:「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然後被人從腰部一下砍斷了雙腿和臀部,再用魚尾巴縫上去,做成的美人魚。」
這個推測使人毛骨悚然。
一個被做成美人魚的活人。
「而且他被放在魚缸里,還在甲板上,大概是供人娛樂展覽的。」傅雲很平淡的說著他的推測。
藍璇哆嗦了一下:「真是個有趣的故事。」
「這沒什麼害怕的,他反正已經死了,接下來的事情可能比較讓人害怕。」傅雲站起身,將死人魚踢到一邊:「走吧,我們進下一層陰間。」
「當年所有人都以為,亞當斯輪船的沉沒,只是一個單純的航海事故,在這個人魚出現之前我也是這麼以為的,不過現在看起來當年輪船上的事情,比我們後人想像的要複雜的多。」傅雲沉吟道。
陳時越拍了拍他:「走吧。」
「去看看一百年前的輪船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個人魚又是怎麼被做出來的。」
傅雲咬破手指,血水低落地面,在一片水漬中蕩漾開絲縷漣漪,隨即蠟燭光芒亮起,瑩然綠光籠罩甲板四方的黑暗。
下一個瞬間,藍璇周身重重一晃,巨大的下墜感死拽著她,徑直將她拉入了深不見底的深淵。
……
眼皮上落下一絲極其明亮的天光。
耳畔吵嚷如潮水漲起,頃刻間盈滿了藍璇的神智,她艱難的張開眼睛,然後就呆立在原地了。
頭頂五彩斑斕的燈光,宴會廳人來來往往,西裝,馬褂,蕾絲長裙和及地羅衣中西結合,進門處懸掛著十字架和斑駁陸離的油畫彩墨,珊瑚玉雕落地其間,唱片在角落裡悠然旋轉,音樂裊裊升騰半空。
藍璇伸出手,觸碰到了一旁的牆壁,是實體。
她驚愕的來回看了兩圈,直到一個端著盤子的年輕侍者匆匆走過,將她的肩膀一撞:「不好意思,小姐。」
這是一百多年前亞當斯輪船上的景象,今天大概是行駛過程中很普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