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下一秒他的指尖就觸碰到了斷手的肌膚上。
死人的皮膚冰涼徹骨,寒意刺破表面直入骨髓,傅雲全身意念集中在指尖,下一個瞬間——
「老婆孩子重要還是你那狐朋狗友重要!」
「什麼狐朋狗友……那都是我在工地認識的朋友, 談生意呢你別鬧!男人的事女人少管。」
「我別鬧?!」
「我別鬧!!家裡的房子和車子都是我爸媽買的!沒有我們家你什麼都不是!不准和他們出去喝酒, 喝了這麼多酒局,你倒是真做點事情出來, 別讓我們家人瞧不上,我每次回娘家我還嫌害臊呢!」
……女人的側影和巨大的吵嚷聲迴蕩在他耳邊,碗筷摔砸的聲音,玻璃杯滾落到地上,被磕碎了杯壁,濺起一串碎渣。
……光影飛速變幻。
「老楊,你家那個婆娘就是欠收拾,現在混得不好不掙錢怎麼了?莫欺少年窮,等你跟哥幾個將來飛黃騰達的那一天,掙得可不比你岳父岳母強的多。」
「我要是你,我就回去好好教訓她。」
……酒氣和幻境裡蔓延開來的森然鬼氣交融合一,傅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迫跪坐在地上了,他掌心裡扣著那隻血水淋漓的斷手。
死人的手掌蒼白冰涼,此時卻好像有生命一般,死死攥著傅雲的手不鬆開,傅雲手骨幾乎凍的發麻。
「我好疼啊……好疼……老公……」
傅雲痛苦的跪在地上,他反手握住那隻帶著婚戒的手,目光向上看去,女鬼空洞著支離破碎的眼珠子,和被砍的坑坑窪窪的臉龐呆滯的望著他。
「是他殺了你,對嗎?」傅雲握著她的手道。
「是他們……他們……」鬼聲在半空中縹緲而悽厲的哭嚎。
「他們,他們是誰?」傅雲追問。
「咣當——」傅雲整個身子撞在車后座上,他的神識隨車身猛然停下的衝勁狠狠一顫,後腦勺重重的挨了一啤酒瓶。
「說好的和我兩個朋友一起出來旅遊不鬧脾氣呢,給老子還拉著一張臉!你給誰看?!」
他說不出來一句話,血淚模糊間,他看見了窗外兩個熟悉的身影。
「老楊,這才對嘛,這才有個男人樣子。」
「老被一個女人揪著耳朵罵算什麼男人?」
此時站在車窗外談笑風生的,是建中和建明,李有德帶進來的兩個下屬,他們隔著車窗,言笑晏晏的看著車裡的家暴現場。
原來他們跟新聞里喝醉的爸爸是朋友,原來是他們教唆了男主人殺妻弒女,入幻境的一切異樣都有了解釋。
「上次不是做的很好嗎?怎麼這次不動手了,是突然想做個好父親了嗎?」
這是昨天晚上建中建明醉酒殺人前對那一家三口的父親說的話,傅雲原以為那是兩人昨天酒後的胡言亂語,不過今天一看,好像一切都有所蹤跡。
「爸爸……媽媽……」小女孩微弱的聲音從車座底下傳來,傅雲控制不住的想去觸碰她,但是身體各個部位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軀體在身後人憤怒的砍伐下分崩離析。
世間真的會有父親殘忍至此嗎?
還是說單純是人性本惡,酒精催化燃燒,滔天惡意淹沒了他。
「傅雲,傅雲?」有人輕輕搖晃著他的手臂。
傅雲驟然嗆咳著後退,不知不覺間失去意識半伏在地上,一雙有力的手握著他的手臂,帶著他靠坐在地上。
「李有德……」他含混的叫著身側人的名字。
李有德居高臨下看著他,陰影籠罩在傅雲身上,整個人呈一個壓制姿勢:「看見什麼了?」
「分屍,殺戮,還有……」傅雲喃喃道:「爸爸……」
李有德笑了:「你父親麼?」
傅雲搖搖頭,掙扎著想站起來,不料李有德忽的俯身,用力將他按回了地上:「回答我,是你父親嗎?」
他雖然上了歲數,可手勁和臂力卻大的驚人,遠非常人所能及的,眼睛裡閃過片刻凶光,毫不掩飾的逼視著傅雲。
傅雲懶洋洋的抬眼望著他,然後緩緩的開口:「我看到了三個父親。」
「第一個因為朋友的挑唆和內心的自卑,殺妻弒女,罪該萬死。」
「第二個在歹徒面前拼命保護妻女,寧可自己往刀上撞,也不肯讓歹徒近身妻兒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