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高位者信手一揮,就可以將我等螻蟻傾盡一生掙扎苦難,才換來的一點幸福摧殘的灰飛煙滅?
官商相護,黑白相搏,在時代滾滾向前的巨輪下總有一些人是要被卷進車底,碾的連碎片都不剩的。
比如傅雲。
可是憑什麼?
我們憑什麼不配活?
傅雲是時代浪潮下最不起眼的一粒塵埃,史書的光陰揭過不會留下他的一片衣角。
但他是陳時越前二十二年坎坷來唯一的救贖,那個男人活到最後堪稱眾叛親離支離破碎。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最後一個人無論什麼時候都能無條件站在他的身後,那只能是陳時越。
因為陳時越在這個塵世間,也就這一點羈絆了。
現在也沒了。
沈題注視著他越來越沉靜寒涼的眼眸,忽的笑了,溫聲道:「這樣才對。」
陳時越漠然轉過眼睛:「什麼?」
「你的眼睛裡有火,一把自上而下,可以把所有仇人燒成灰的火。」沈題朝他伸出手:「來吧,跟我一起掀翻這該死的世道,風水輪流轉,今年輪到我們當壞人。」
陳時越沒有伸手的意思:「醫生,你看上去有點中二。」
「啊,這個。」沈題不以為意,反倒懷念的舒展了眉心:「你小時候看過碟片嗎,黑色的放映器,二分之一個鍵盤大小,把碟片放進去,就會播出動畫片。」
「我父親從前在外務工,逢年過節回家時都給我帶禮物,其中就有十幾張日本動畫片的光碟,每天晚上寫完作業,媽媽就給我放一會兒,看一兩集,就睡覺。」
「我媽媽是村里中學的數學老師,她平時很嚴厲,爸爸帶回來的光碟,是她為數不多允許我享受的娛樂,因為她也想他。」
沈題嘴角依舊是上揚著的,眼圈卻一點一點的透出猙獰的紅來:「可能是那個時候看動漫落下的病根吧,你見諒。」
陳時越望著她眼尾奪目的紅痕:「現在呢,光碟還在麼?」
「不在了。」沈題輕聲道:「人和光碟都是。」
陳時越想起她剛才講「如何成為英雄」的時候,那神情動作,的確都像極了老師上課誇張比劃的樣子。
「我上個月剛剛把它們和我父母的骨灰盒一起,埋到山裡了。」
陳時越深吸一口氣,沉默不語,同病相憐,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沈題,於是靜靜的在旁邊等著她將情緒平復下來,然後耐心的問道:「來吧,說說你的三級跳計劃。」
沈題聞言精神又是一振,把臉一抹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眼球疫情死了將近一整個村的人,前段時間整個醫療組加班加點研究了半個多月也沒有成效,以至於錯過了村民們的最佳治療期,算算時間,今天應該是最後一批人了。」
陳時越直覺不妙:「什麼最後一批?」
「最後一批活著的村民啊。」沈題微笑道:「一個月前疫病爆發,病毒細菌人傳人,以致於所有的村民都感染了眼球疫病,而病發到死亡時間兩到三天,所以說今天一過,這個村子就沒有活著的原住民了。」
繞是陳時越被瘋狂的仇恨淹沒了大腦,聽到此事還是不由自主的全身一涼,稍微回歸了一點神志:「沒有活著的原住民……那剩下的是……」
「第一批到達的作戰組員很快就會長出新的眼球了。」
陳時越呲目欲裂:「你瘋了嗎!那是我們這麼長時間的同事!你把事情說清楚!所以從頭到尾你都知道這些村民一定會死,而你算準了時間,向總部瞞報病情然後就是拖著不救他們對嗎!?」
「別急,這就是你的第一步棋了。」沈題揚手:「我不救,你來救。」
她將腰間繩子不有分說系在陳時越身上,然後指尖石子彈出,飛碰到機關之上,陳時越腰間繩索驟然緊縮,向上拽起猛然將他凌空拔到邪神像前。
沈題身法手腳並用向上攀岩,緊隨其後。
陳時越站定不多時,她就十分利索的從高台的邊緣攀登上來了,作戰組果然都是人中龍鳳。
誰能想到一外表文弱清瘦的女醫生,白大褂下的核心力量如此強悍凝聚,身手敏捷的不亞於成紗,陳時越一邊思忖,一邊分出神來向下看去。
八大口棺材,被鎖鏈拴著懸掛在空中,漆黑如墨,這麼多年也沒有掉色脫漆,沉重的棺材蓋嚴嚴實實的封著棺材,透不出一絲氣來。
「知道這裡面埋的是什麼人嗎?」沈題問他。
陳時越搖搖頭:「我幫你舉報到文物局,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