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家的二公子, 候雅昶。」
馮元駒聽到老朋友的名字茫然了片刻:「啊?」
「他爸和他哥不是剛出事嗎, 入殮儀式還沒舉行呢,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冉懷宸那邊的語氣聽上去比他還奇怪:「老大,你不知道嗎?候雅昶他爸和他哥, 也是在雪鄉出事的,就在傅雲去世前幾天。」
馮元駒慢慢放下電話,一種無名的感覺籠罩了他的全身, 仿佛有一道黑壓壓的天羅地網從四面八方無聲的傾覆過來, 將他們全部網羅其中, 掙扎不得。
他平復著起伏的呼吸, 打開耳麥吩咐道:「二組三組分別派一個人監視候雅昶, 醫療部全體成員下午兩點集合, 那些村民情況不妙。」
馮元駒一整個上午都在忙著給各個部門打電話,等到他終於能喘口氣, 去臨時醫療部看一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兩點的光景了。
然後他就發現, 村民們的情況何止是不妙啊,太平間的人數已經是普通病房的兩倍了。
「馮組長,把口罩戴好再進來。」小寧護士在裡面掀開帘子小聲道。
如果說馮元駒最開始還有一點不明所以的話,他一進去就瞬間理解了為什麼所有進入病房的醫護都包的嚴嚴實實了。
房間裡已經不剩幾張病床了,很大一部分被推進了太平間, 剩下的床一半蒙著白布, 顯然床上的人已經不行了。
只有最角落裡有幾個病人,隱約還能發出嗚咽似的抽泣聲。
小寧護士指揮著人將蒙上白布的屍體再推出去, 晚些時候統一火化。
馮元駒慢慢的在一個病床前蹲下來,低頭注視著白色被褥裡面的生物。
大顆大顆的眼球在已經凝結成塊狀的血肉里肆意橫生,森森白骨肉眼可見,馮元駒找了好一會兒,才在一群葡萄串一樣的眼球中,找到了病人真正的眼睛。
昏暗,恐懼,血絲爆紅,顯然已經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樣子了。
馮元駒胃裡一陣噁心翻湧,深呼兩口氣硬忍著沒吐出來。
病床上的人抬起混濁的眼睛,透過蒙蒙血霧,大概看清了來人身上的黑色制服,他忽的激動起來,手肘一撐就要往起掙扎,然而馮元駒下意識往後一退,讓他撲了個空。
「幫我……幫幫我……」
「您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救治您和您的家人。」這話說出來馮元駒自己都沒底氣,他很快就將目光移開了,打算起身出去。
「殺了我……幫我,殺了我……」身後病人痛苦的哀嚎著,慘不忍睹。
馮元駒的心臟一陣一陣抽疼,堵得慌。
這兩個月以來就沒有一件好事,從傅雲去世開始的。
他怎麼又在想傅雲了。
「沈醫生呢?還沒有找到嗎?」
小寧護士過來將一管止痛劑注射進病人體內:「老師前兩天說家裡有點事,回去照拂爸媽,就一直讓我頂班的。」
「爸媽?」馮元駒起了疑心:「她哪來的爸媽要照拂?」
雖說這個懷疑很沒有人情味,但事實如此,沈題父母兩個月前就一道因為雪村度假基地的事情去世了,屍骨也已經送上了山,她向作戰組撒謊曠工,是去幹什麼了?
小寧是沈題的學生,馮元駒不便在她面前多說,於是岔開話道:「還需要什麼藥物嗎,今天下午總部會給這邊加派人手和物資。」
小寧苦笑著搖搖頭,開口道:「帶點嗎啡吧,至少人走的時候能舒服點。」
「用不著這麼悲觀吧。」馮元駒低聲道。
身後儀器發出「嘀——」的一聲響,馮元駒循聲看去,那個剛才請求給他個了結的病人,旁邊的儀器顯示屏上只剩下一條線了。
小寧和馮元駒無語凝噎半晌,然後嘆了口氣:「麻煩你了領導。」
藍璇在堂屋裡把一袋抗病毒顆粒慢慢倒進杯子裡,然後用溫水攪勻端起來,她剛在臥室門口站定,按下門把手,門上就從裡面猛然砸來一個重物,發出驚天動地「咚——」的一下聲響。
成紗一邊蜷縮著身體咳嗽,一邊抄起燈盞砸在了門板上,阻止藍璇進她臥室。
「……出去!」她連呼帶喘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