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炮響,船舶靠岸,正逢八月十五好時光,送親隊伍浩浩蕩蕩入了城。
一路的敲鑼打鼓與吹拉彈唱此時才達到頂峰,街道喧譁,人群如潮,應天府丞之子娶妻,滿城都來湊熱鬧。
清芷聽轎外躁動一浪接過一浪,比渡口的江水還要洶湧,想揭開轎簾看,猶豫一下又收回手。
既來之,則安之,左右大婚的規矩與禮節有人領著,等應付過去,只剩自己與書允,一切都好說。
想到這裡,心中又泌出甜,兩年沒見了,不知他現在什麼模樣,一定還像之前清俊秀挺。
晚雲收,夕陽掛,殘霞明滅,主街的素秋茶樓上,茶博士正在客人間來回穿梭,吆喝著倒茶,搭訕,好不熱鬧。
靠窗側間坐著三五個錦衣華服之人,其中一個八字鬍笑道:「這家的茶愈發不成樣子,要不是今日貴府上有事,肯定不會來此宴客。」
「誒,不過喝個茶,怎麼能稱得上宴客,等忙過這陣,咱們還要與新戶部侍郎好好吃頓飯。」旁邊的瘦高個接話,也是滿面笑容,「就是不知六爺可肯賞光。」
一邊的晏五爺晏陽初撿塊花糕放嘴裡,佯裝生氣,「好一個過河拆橋,要不是我,今日能把六弟叫出來!如今只顧著六爺,六爺,我還是離了去。」
瘦高個與八字鬍立刻斂氣正神,忙不迭賠罪,「五爺說笑了,我們如何承擔得起。」
瘦高個名為趙成玉,八字鬍叫做柳芸瑞,乃當地通判,再加上晏五爺都齊刷刷地瞧著面前的一個人,滿眼謙卑與小心。
新上任的戶部侍郎晏家六爺晏雲深,面色恬淡,「幾位兄長折煞小弟,原該我請才對,等忙完這陣,就在錦花樓回請各位。」
趙成玉與柳芸瑞訕訕笑著,不敢吭聲,還是晏五爺接話,「六弟說話要算數,我們只管等著吃喝,你別急慌慌回去任職就行。」
晏雲深點頭,「總有時間吃頓飯。」
他生著雙幽深的眸子,眉毛青黑,越發顯得一對烏眼珠子深不見底,夕陽散落,映出淡淡琥珀色,像番邦進貢的明珠,整個五官大開大合,高挺鼻樑,淺薄唇,都在一張周正的臉上,不笑時難以琢磨,笑時卻儒雅清俊,清風明月般。
街上的爆竹又噼里啪啦響了一通,趙成玉扭頭看大紅轎子被人前擁後簇,魚貫而行,不覺艷羨,「說起來晏公子比咱們還小几歲,倒是早早定下一房美眷,國子監安祭酒家的千金,天作之合啊。」
「你也不差!」柳芸瑞在一邊奚落,「雖沒有正房夫人,美妾如雲,也不閒吶。」
趙成玉嘴一撇,鬍子跟著抖了抖,「我是說咱們六爺正當年,仕途如日中天,不知何時能結成良緣。」
晏雲深依舊含著笑,目光無意識跟隨消失在街角的紅色花轎,頓了半響,方才開口:「時候不早,我與五哥不便久待,萬一錯過吉時,老太太要怪。」
另外兩位不敢攔,今日能夠見到晏雲深已屬萬幸,還是看在他們與晏家五爺自小玩到大的情分上,連忙起身,恭候離開。
晏五爺理了理衣袖,「老六,直接坐轎吧。」
晏雲深道好,倆人即刻趕回家,新娘已經迎進府,正立在一盆紅彤彤燒的火盆前。
跨火盆乃是晏家的老規矩,別家早就不時興,一來沒意思,再者也怕新娘蒙著蓋頭,萬一燒到豈不尷尬,但老太太喜歡,大概是由於年輕時,曾有一場火起得莫名其妙,快把晏家燒個底朝天,所以執意以此法祛災。
媒婆扶住清芷,她透過蓋頭縫隙往下瞧,只看到大銀盆上雕著如意花紋,柴火燒裂的聲音噼啪響,從腳底生出熱來。
耳邊有人小聲叮囑,「新娘子小心,火盆不大,輕輕跨過去就行。」
清芷點了下頭,彩羅袱盪在夕陽里,一波一波,好似紅浪。
兩耳聽著外面動靜,一聲令下,立刻抬腿,無驚無險,順利得很,那火苗連她的一絲裙擺都沒碰上。
自是滿意,童心未泯,抿唇笑了笑。
丫鬟婆子簇擁過來,眾星捧月把她推入大廳,晏家老太太與長輩已端坐高堂,一條紅綢繫著小兩口,又是跪又是拜,小丫頭不停撒五穀,嘴上念念有詞。
晏雲深跟在眾人之後,瞧見兩個小廝急慌慌收火盆,他頓住步子,轉回去,俯身撿到一枚鳳簪。
金子打造的簪身,頂部懸著玉鳳展翅,做工極其精巧,雙翅上還纏著斷了的紅線,上面鐫刻一行字:歸隱尋芳芷,離懷對碧清。
暗含清芷二字,原來是新娘子的物件。
他伸出手,將紅線散開,總覺得這枚簪子似曾相識。
屋裡正喜氣洋洋,唯有清芷覺得自己像畫布上的皮影,被人扯著線,一拉一動完全不能做主,可笑又可憐。
直到坐上喜榻,新郎出去宴客,才算得來片刻寧靜,又累又餓,那彩羅袱掛在頭髮上,直往下墜。
尋思屋中沒人,連忙喚影鶯將蓋頭揭開,暫且透口氣。=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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