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明白為何父親會一改常態,不許和離,堅持自己留在晏家,或許那時,也許更早,在聯姻之前便已料到會出事。
全府上下只送出去她一個人,卻稀里糊塗,自投羅網,如今還尋死覓活,對得起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雖是一句俗之又俗的話,卻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她的手蜷在一起,鳳簪劃出血痕。
杏春砰一下蹦起來,「姑奶奶,別又想不開。」
清芷睫毛上懸著淚珠未乾,卻擠出個笑容,「姐姐放心,我只是餓了……」
她這樣淒涼地笑,倒讓杏春心裡五味雜陳,還是小哲機靈,將蒸餅端到跟前,「姐姐快吃,我給你剩了好幾個吶,可香了,吃飽了什麼都好說。」
清芷將薄餅塞入嘴中,香酥滿腮,幾日沒吃東西,方覺食物美味,即便在最落魄之時,還能帶著柔軟的溫度,讓人鮮活起來。
小哲天真無邪地問:「這麼好吃呀,好吃的你都哭了!」
清芷含淚點頭,「嗯,就是太好吃了。」
第7章 無處不飛花 「清倌人。」
清水河畔,碧波蕩漾,揚柳依依,兩邊林立著當地最繁華的煙花巷,其中以松香館最為有名。
掌事的虔婆名喚聞娘,正是那日清芷見到的婦人,十五歲便入了行,能一步步爬到如今地位,自是場面上的老手,背後勢力不容小覷,誰遇見都得讓三分。
她家的客人也非富即貴,姑娘傾國傾城,獨占鰲頭。
那日見人把清芷送來,瞧她花容雪膚,心裡滿意,才會由著鬧幾日,又派身邊的杏春去勸說。
本來還擔心女兒家性子烈,若鐵心尋死,豈不是虧本,還好杏春聰明,因此十分高興,隨手賞下銀子,改清芷花名為絳桃,督促對方去調教,近日不用接客。
杏春千恩萬謝,隨即搬去與清芷同住,只在松香館後院一個偏僻的廂房裡,衣食首飾俱全,撥了兩個小丫頭伺候,還有小哲在身邊。
清芷才知那是杏春收養的男孩,看對方可憐兮兮被扔在路邊,怕餓死了,索性橫下心帶回來,可見其心底純良,心裡又多出份信任。
說起調教,不過是察言觀色,彈琴賣藝,琴棋書畫她本也擅長,只不過素日裡都是用作消遣,沒想到如今卻成為生活手段。
她因生出別的心思,想借松香館勢力查自家案子,若能打探到父母兄長,還有影鶯與映寒的下落便更好,所以尤其盡力,不出幾日便讓杏春刮目相看,直靠在門邊揶揄。
「哎喲喲,我可再教不了啊,你這樣伶俐,豈不是要做館裡頭牌,妹妹哪日飛黃騰達,千萬別忘了我。」
清芷抿唇笑,笑中滿是淒涼,杏春看得清楚,嘆口氣,「行了,既已決定,何須再想,我以前可沒騙你,錦衣衛確實來要人,乾娘要選絕色女子,你一定行,等到了那邊,只要見到順眼的官爺,趕緊抓在手心,伺候一個總比萬人採擷得好,到時染上髒病,可麻煩了。」
清芷心思不在,好奇地問:「錦衣衛的人,不知是誰?」
杏春倒不在乎,午後陽光明媚,照得她直犯困,「管他是誰,錦衣衛出來的還能差,最起碼是個同知,從三品呀,要不乾娘能心熱,還都選得乾乾淨淨的女子,清倌人。」
錦衣衛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以同知而論,都督同知與指揮同知便不可相提並論,清芷冷冷盤算,不覺有些失望。
對面的杏春笑起來,「你呀,心高得不成,前面還要死要活,如今卻看不上啊!實話告訴你,錦衣衛來的人雖多,我還從沒見過他們的掌事,聽說極年輕,皇上親自任命,什麼文武雙狀元,哦喲喲,那樣了不得,為名聲也不會涉足咱們這種地方呀。」
錦衣衛掌事柳翊禮,清芷聽父親提過,行事果敢,雷厲風行,不只深得陛下喜歡,就連如父親般的清流都讚賞有家,只是出身神秘,像個橫空出現的人,無任何家底。
新官上任,正如杏春所說愛惜羽毛,絕無可能涉足松竹館,再本事也與她八竿子打不到。
小院裡起了陣騷動,兩個丫鬟上氣不接下氣,推門直入,福了福道:「二位姑娘,乾娘讓出去迎客。」
杏春瞪大眼睛,「讓我一個人去,還是絳桃姑娘也去?」
對面小丫頭一起點頭,「乾娘讓絳桃姑娘也去,還說要彈琵琶。」
說好的並不接客,如何有變!清芷臉色驟變, 「前面坐的什麼人?」
一個吊梢眼的小丫頭怯怯回:「范大人,還帶著朋友,我們也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