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雖害怕,腦子還清楚,一字一句聽得明白,「你——你知道顧家的事?」
「那還要多虧你呀,芷妹,我早說咱們倆才是天生一對,你看你,總是無意之間幫我。」
晏書允一撩袍子坐在石階上,手往後撐住,倒像來觀賞夜景似的,閒閒道:「早覺得六叔有問題,只是查不到,屋裡他與三姑奶奶的感情最好,我便找機會安置人替翠蘿寒修院牆,那夜你去找三姑奶奶,工人機靈,告訴我,要不如何能聽到真相啊。」
怨不得三姑奶奶那夜對著自己喊書允,原來如此。
「縱然如此,也是你們欠他的,是你父親害的他家破人亡,有何臉面在這裡喊冤。」
清芷憤憤然說著,眸子裡冒火,晏殊雲瞧著卻可愛,這才像他的芷妹啊,性子嬌縱,愛使性子,他原來最不喜歡她的脾氣,如今卻不知為何,竟生出想一把摟住的衝動。
「我是他的仇家,你不是!咱們又有何不同。」
他步步逼近,身子遮住黑夜裡唯一的月光,「別傻了,六叔心思深沉,你根本玩不過他,你以為他喜歡你,愛你,寵你嗎!他不過利用你而已,你的父親,安老爺早在抄家之日就已經認罪自盡了,透露過給你半點消息嘛。」
清芷的心轟轟然塌下去,不可置信,「你胡說!」
「你不信,忘了我如今在誰身邊,實話告訴你,晏雲深應該感謝我吶,要不是我收集父親當年通匪的證據,告到上面,你以為就憑他與柳翊禮能有這個分量,是我大義滅親,才讓這份罪證更可信。」
清芷呆呆站在原地,耳邊起了風,呼呼刮著,暗忖春日的風如何比冬日還要刺骨,她看著他,依然是那個俊秀儒雅的少年郎,可為何面目猙獰,眸子裡露出陰鷙的光。
這不是自己熟悉的書允哥,滿身仇恨與怨氣,坐在石階上,身後是無盡延伸的黑夜,而他是漩渦的中心,似要把天地都淹沒。
「芷妹,還是與我一起吧。」
他伸出修長的手臂,等著她將手放上來。
清芷瞧見的卻是一望無際的深淵,要把自己吞噬。
「你休想——」她咬牙切齒地喊著,忽地反應過來 ,「你瘋了,難道——三姑奶奶是不是你害死的!」
「當然不是我,是她自己想不開,我不過讓她做個證人,將之前那些事說清楚罷了。」
「你簡直,喪心病狂!她是你的親人啊!」
清芷只覺一股火氣往上冒,不顧一切衝到近前,斷竹割裂手心,淋淋血迸出,感覺不到疼,使勁扎過去,卻被對方擒住腕部,反手一下下往後壓。
他俯下身,試圖吻她,清芷嚇得掙脫開,轉身跑掉,聽到對方在身後狂笑。
「你遲早會回來的,前面沒路了,除非到我身邊。」
清芷上氣不接下氣回到屋內,渾身打顫。
父親死了,早該料到,這些日子以來,母親的親筆信都能瞧見,為何從沒有父親的隻言片語,晏雲深總說會照看好她的家人,卻從沒單獨講過父親的處境。
她倒在榻上,慌慌然不知今夕是何年,手觸到枕下那團被自己揉碎的紙,晏雲深寫的訣別信。
這個人,真是個挨千刀的。
淚水濕了枕畔。
第57章 菸絲醉軟荼靡外 「同日生。」
清芷一夜迷迷糊糊, 聽窗外下起雨,春日的雨,隨風潛入夜, 潤物細無聲。
將睡未睡時,忽覺一陣涼意從額頭傳來, 似乎有人在輕拂肌膚, 她砰地睜開眼,「六爺——」
面前卻是一張愁容不散,老人家的臉,指尖皮膚也摩挲出褶皺的紋路, 清芷驚了下, 「老——老太太!」
晏老夫人嘆口氣, 聲音仿若漂浮在空中的一絲線,隨時會斷掉,「好孩子, 嚇到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