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關,宗祠正堂內浮蕩起祭香厚重的味道,各房人一瞧進來就乖乖跪在當地的婦人,心中隱有猜測。
左不過是大宗避難外埠時行事不檢點,無非就是床榻上的混帳糊塗事,好好的宗婦因難產一屍兩命,聽說當年那胎還是男嬰。瞧這婦人的模樣,莫不是她當年對宗婦行過陰詭算計?
那頭崔荷壓著恐懼要扶她娘起,一邊朝上座的崔雪朝哭訴:「阿朝姐姐,就算你是皇后,也不能草菅人命!我阿娘......」
「大膽!」
「閉嘴!」
「切莫胡說!」
各方斬斷崔荷的話音,崔舉赤紅著臉示意僕婦把崔荷扯到一旁堵上嘴,一邊向上告罪。
崔雪朝不在意這個,不輕不重的一句話中傷不了她今日的決心。
抿口茶湯潤過乾澀的唇舌,笑笑:「父親與諸位不必如此拘謹,咱們是一家人,榮辱與共,今日所求,皆是有理有據。」
「娘娘但說無妨。」
於是緩緩道:「母親今日移靈歸位,正好今日各房話事人都在,便請諸位給崔家大宗往後的繼業做個見證。」
「母親亡去時,父親悲痛萬分之際曾在我母親墳頭髮下痛誓,稱此生絕不再娶,這輩子只有我阿娘這一個妻子。當日驟聞,我甚為感動,銘記至今。」
說來也是文人的某種情深韻事,只是當著族中許多人,崔舉有些難為情。
「然父親乃崔家大宗,嗣子何其重要關乎家族綿延興衰,我不忍讓父親背棄誓言又不願崔家大宗自父親這一代斷嗣,故而今日想同諸位商議,族中可有天分不錯的適齡青俊肯認在大宗下,喊我一聲姐姐?」
「什麼!」
「娘娘此言何意?」
崔舉亦是瞪大雙眼:「阿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大宗是有男丁的!」
「父親指的是崔鼎嗎?」
崔雪朝神情無辜,語氣卻格外堅定:「崔鼎不行,他這輩子只能是您的庶子。」
地當中的趙柔娘撲在崔舉腿上,哀哀求道:「老爺老爺,鼎兒是您唯一的男嗣,放著骨肉血親不要,過繼旁宗的血脈是何道理?」
「娘娘,此舉怕是不妥。」
「娘娘三思。」
「娘娘,若是這婦人犯下彌天大禍,處置了她即可,但大宗血脈尚在......」
萬姑姑豎起眉眼,厲喝噤聲,「娘娘不發話,誰敢開口?!」
這下又恢復一片死寂。
崔雪朝平靜地看著與她對視的父親:「母親為何難產至死,父親您不是知道嗎?」
懷胎九月的婦人,驟聞忠誠的丈夫竟與家中寡居的堂姐有了收尾,而且對方還懷有身孕,一時無法接受背叛,提前發動。
「我......」崔舉嘴唇顫抖。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該死,當年是我不該與老爺暗中來往。娘娘,冤有頭債有主,您如何處置我要殺要剮,由著您出氣。可是...」
趙柔娘撕心裂肺喊:「鼎兒是你父親的血脈,是您的血親弟弟,他是無辜的!」
「我的親弟弟也是無辜的。」
崔雪朝紅著眼眶兩手比個大小:「我把他捧在手裡,只有這麼大。姨娘,您說他無辜嗎?」
趙柔娘長嚎一聲:「可是當年的事兒並非我主動,我也是被逼無奈,我不是成心要介入......」
「我知道。」
崔雪朝道:「母親臨去前同我說了,說你寡居在娘家很不容易,你有你的難處,你與她自小一塊長大,若非不得已,不會做出鮮廉寡恥之舉。」
「可是姨娘,我有一問,不知你能不能摸著良心坦誠相告?最開始你是被趙家人算計,不得已而屈從。那事後你又為何不告知於我母親,反而一錯再錯以致她驟然知曉你背叛她的事情釀成人禍呢?」
盤踞當地的趙家是真兇,趙柔娘則是其中幫凶,只是這麼多年她總以受害者身份自居,「姨娘,時間長了,你自己騙自己,信以為真了吧?」
趙柔娘哭音噎住,瞠目片刻,無力地癱在地上不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