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鬼原是沒有生靈氣息的死亡地帶, 那靈墟簡直不能算是這世間的領域, 而是令進入者懷疑自己已經進入了死後的地獄。
因為這裡只有黑與白。
不止天空、大地都是黑白交雜的塗層,就連進入此間的人物自身也褪去了色彩,只剩黑白二色。
不同的人,黑白比例不同。
謝還自己不太穩定,高興的時候白多,不高興的時候黑多。
他記得翊麟城封家有個人也來過,那人來的次數越多,身上黑色就越多。
太上無相真君就很神奇, 她一直都是純白色, 只有少許黑線勾勒身周輪廓。
而她保持白色的秘訣也很簡單粗暴。
身外之身見到本體與宋觀止面對面站著時完全不驚訝,隨意地打一聲招呼便道:「又來割肉啦?」
正以手為刀、將身上那些黑色的部分切落的宋觀止看他一眼, 沒有說話。
她只是非常仔細、非常精準地將那些黑色從自己的神魂中剝離拋棄,儘量保持自身的純淨。
那些被切落的黑色部分一落地便軟軟地融入進去,最終化作黑色大地的一部分。
蹲在宋觀止左邊的謝還本體嘖嘖稱嘆:「真君,割肉技術比從前更熟練狠辣。」
站在宋觀止右邊的謝還身外之身連連鼓掌:「真君,話又說回來了,你的神魂黑得也比從前更快。」
雖說沒有太多觀察對象——因為會進入靈墟找死的人本就不多——但謝還以自己、以從前那個封家人來參考,再輔以超強的直覺,也能知道宋觀止這樣不正常。
她的黑色增殖實在太快,所以才不得不定期到靈墟對自己進行「清理」。
當然了,她這種方法除了她,沒幾個人真的能用。
而且也治標不治本。
「這不重要。」宋觀止冷淡地說,「你覺得下一個飛升的會是誰?」
蹲著的謝還本體想了片刻,道:「沈叩玉?」
「星玄度呢?」宋觀止問,「你不是去過鷹州看他了。」
「他的眼睛我是看過了。」回答的是謝還的身外之身,「他雖然資質不錯,但也得重新修煉,不得要個幾百年的。」
「周臨岐?」
兩個謝還同時露出震驚的表情:「你認真的?」
宋觀止的神情沒有變化:「萬一他有奇遇,說不定後來者居上。」
「真有這種離譜奇遇,狗都能後來者居上。」謝還不以為然,「周臨岐絕無可能,除非他那不存在的雙胞胎兄弟突然跳出來說自己這麼多年一直活著。」
宋觀止停頓片刻,將其他人選都捋了一遍,問:「奚逐雲?曲燃?」
謝還越聽越搖頭,還是本體和身外之身一起搖:「不行,都不行。」
「……」宋觀止落下最後一刀,重歸純白,「岑無月?」
兩個謝還都不搖頭了,一同陷入沉思。
本體若有若思:「也說不定?」
身外之身立刻明白:「哦,你是說她要是把那幾隻都用上的話?」
本體面露糾結:「但她真的會這麼做嗎?」
身外之身跟著搖頭:「飛升不像是她的第一目的。」
他自己和自己交流了半天,才一起看向宋觀止,道:「也有可能。」
「那你覺得她是你我一直在等的人嗎?」宋觀止又問。
本體道:「這說不好。」
身外之身說:「也不是很希望如此。」
「我希望她是,」宋觀止說,「越早找到那人,世間便越早能太平安寧。」
她說罷,揮袖轉身便要走。
身外之身喊住她:「哎,還漏了一塊。」
本體指指點點:「哪能叫漏,明明是剛長出來的。」
宋觀止低頭看自己手臂,面無表情地又切掉一塊黑色,而後化作一道純白的光離開靈墟。
兩個謝還一起目送她遠去。
身外之身說:「雖說靈墟本來就匯聚了大半個天下的惡念,但別人至少是無意識的,你說真君每次把垃圾刻意扔在這兒是不是不太道德。」
本體顯得寬容一些:「她需要考慮的東西多嘛,跟我們不一樣。」
身外之身蹲下,抓一把地面的黑土,看它們順著指縫落下:「你真覺得真君的想法是個好辦法?」
而本體似乎聽見什麼動靜,偏頭向遠方看去:「至少她有想法——唉,我過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