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雎腳步虛浮, 踩在地上, 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但是他熱得快要炸開了,於是跌跌撞撞的跌進了浴桶里。
他沉了下去,窒息感將他淹沒,他的手上纏著髮絲, 深深地勒緊他的皮肉, 混著他的鮮血在水裡慢慢的漂浮著。
等他死了, 回到本體再來抓她吧。
他的劍不能弒主, 否則那樣才是最快樂的事了。
忽然, 一抹銀白探出,滿室生輝。
月色溫柔。
但路上審問完達奚實的燕除月,心中卻總是在打鼓, 眼皮子跳著,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於是她加快了回去的腳步。
她從達奚實那裡聽了些陳芝麻爛穀子的過往,覺得狗血,又唏噓不已。
四域之朝的彎彎繞繞,她也略有耳聞,比如與龍族通婚云云,是他們亘古不變的族訓,只是沒想到她落到下界,竟然也捲入了其中。
她的這具身體是龍女,若是養在身邊是有好運加成的,甚至可以逃避一些雷劫,這也就是寒屍山為什麼千方百計要將她留下的原因。
但她總算不再是一頭霧水,順便還得了一點消息,好消息是:她的好師弟月陰晴總算有了蹤跡。
壞消息是:她的這具身體以前和月陰晴有一點點點瓜葛。
是那種非常離譜的瓜葛,若要細究一番,還真是她作了大孽讓她遇上了。
月陰晴現在於四域之朝的化身,身份上還是她的師弟,同屬菩提宗。
但她這龍女的身體裡裝的畢竟是一縷殘魂,占了個大師姐的名頭但腦子不太靈光,以前天天追著月陰晴跑,讓人家不堪其擾,這次菩提宗弟子們一起出山,他直接跑了。
燕除月看著爛窗戶在風中飄啊飄,心裡也飄忽的很,但知道月陰晴消息就行了。
這不太光彩的事,以後遇見月陰晴,他萬一想起來了,還真是有點丟臉,算了……以後就避著點走吧,最多暗中拉他一把不讓他入魔便是了。
這是達奚實在菩提宗那裡聽來的八卦,還是他去訛人的時候,菩提宗的弟子氣不過便抖露出來,他適才叨叨給燕除月聽的,倒是別有用心。
燕除月又聞到了那若有若無的香氣,她微微蹙眉身形一晃便鑽了進去。
她甫一探出頭,眼睛便直愣愣的停在祝雎身上,眨了好幾下眼,才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祝……宿不秋,你怎麼了?」燕除月輕盈地翻下去,小心的避開慢慢的朝他走去。
銀白色的巨尾覆蓋著寒霜,一直從浴桶里生長出而垂下,在地上的水漬里蜿蜒著。
是霜白色的龍尾,尾翼倏忽散開如同飄逸的紗,又乍然收緊如會呼吸一樣。
上面還排著緊密的鱗片,在月色下閃著鋒利的光,他的尾翼實在如月下的薄紗,在夜裡還泛著熒色。
祝雎睜開眼,眼中的豎瞳含著冷芒,但他原本蒼白的臉卻泛著惑人的潮紅。
燕除月看呆了幾秒,消化著達奚實說的一句話,這一刻,一字一句地釘在她的心頭。
【小主子,您是龍女,萬不能和宿不秋這樣的……半妖孽障牽扯上啊。】
「宿不秋……你怎麼了?」燕除月不由放緩了呼吸,但覺得自己的話問了跟沒問
一樣,他這樣子八成是龍族的蛻變期突然來了。
畢竟他之前是實打實的人,突然有了龍尾怕是受了什麼刺激。
祝雎的視線慢慢在燕除月臉上聚焦,他微微的笑,看樣子還有理智尚存。
「你又來了。」
燕除月此刻終於明白,為什麼說她會和他牽扯出千絲萬縷的關係,因為在四域之朝,他是龍子,她亦是。
她源自北海,而世間另有出處,又倍受徐景候針對的……只剩下四域之朝……
「我不回這裡又能去哪兒呢?」燕除月知道龍族有領地意識,只能提前在話語中表達出她原本就是屬於這裡的。
一陣水聲攪動,祝雎朝她伸出了手。
燕除月自然而然的扣住,一接觸到便被他的冰寒而驚了一下,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滾燙。
「我餓了。」
祝雎說完這句話,停頓了一下,眼中帶了更加迷離的水光,帶著破碎的感覺,「燕除月,我好餓啊。」
他的血自然而然的流淌在她的手上。
燕除月靜默了一下,祝雎這樣是不經歷生死是不會蛻變的。
而在此之前,他是完完整整的人,他好像……一直都沒吃東西,連她在寒屍山提上去的炊餅也沒有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