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燒退了以後,就不肯再叫小宮女值夜。
她自個兒還是宮女呢,沒必要這麼作踐人。
而且在宮裡,太過張揚的特殊是要遭人恨的,這很要命。
實在冷得不行,她只能吸著氣裹被子起身,拿起湯婆子去炭盆邊上的水壺那邊去換熱水。
透過為了避免中毒開著的窗戶縫兒,耿舒寧看到了外頭翻飛的雪。
年根子底下又是大雪啊……她晃了下神,明年應該是個好年景,就是百姓不知道能不能過好年。
哪怕是這金尊玉貴的紫禁城裡,伺候的宮人也苦著呢。
值房是不可能有地龍的,膳房的鍋爐和煙道都不靠近值房這頭,沒人會給燒炕,日子更難熬。
她捧著並不算燙手的湯婆子,哆哆嗦嗦鑽回炕上,還睡意矇矓地想著,地龍不必奢望,要是有不燒炭火盆的取暖方式就好了。
起碼窗戶可以關嚴,會暖和很多。
她在山裡的時候待在屋裡也不冷啊……一抹年頭太過久遠的靈光從耿舒寧腦子裡閃過,又被睡意輕輕攏進夢裡。
翌日天還沒亮,耿舒寧踩著吱嘎吱嘎的白雪去前殿應卯,雪還沒停,卻已有許多小太監抖著身子在掃雪。
堅持伺候著太后梳洗後,耿舒寧才往後殿小庫房走了一趟,若無意外,一天的差事這就算了了。
有周嬤嬤的吩咐,她可以用早膳,在自個兒屋裡裝蘑菇休養。
她眼下是個『心碎』的女人,太適合貓冬了。
可從前殿回來時,天剛稍亮,能看到小太監們在掃後殿的雪了。
雖然後頭沒有主子,畢竟庫房和膳房都在後頭,來來往往摔了什麼都不合適。
累得腦袋上冒白煙的小太監,握著掃把的手上都有很明顯的口子,十個有八個唇色烏青,一看就知道是襖子不頂用。
耿舒寧心知小太監們沒什麼銀子,棉襖且不說,連最低等的黑炭都燒不起,熱水也很少輪得著他們……
她這心窩子像是被攥起來的檸檬,格外的不得勁兒。
*
回到值房,周喜很快就跺著腳殷勤給她送來了早膳。
進門的時候他放下提盒,沒忍住摸了下耳朵,又疼又癢得直抽氣。
就連他這跟著大師傅的膳房太監,手上還看得過去,耳朵上也有凍瘡,明顯夜裡是不好過。
耿舒寧塞給他一塊十兩的銀子,「跟內務府多買點生薑回來吧,勞小周諳達多熬點薑湯,給外頭的小太監們喝。」
「別叫他們真病倒了,容易叫主子染了病氣不說,後頭再下雪沒人幹活兒。」
周喜笑眯眯將銀子塞袖口裡,「姑姑心善,我這就去,生薑不值錢,這銀子還夠買點黑糖塊回來,回頭我叫這幫小子兒給您磕頭!」
黑糖塊就是熬壞了的飴糖,內務府年底做得多,壞的也不少。
不肯扔掉,好歹得賺點油水出來,幾十個銅板就能得巴掌大的一塊,算是宮人們過年時,難得能奢侈品嘗到的甜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