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陸唯真覺得自己似乎斷片了,不記得怎麼下的車,四周場景再清晰起來的時候,她已經跟著爸爸媽媽到了療養館的自助餐廳。顧阿姨和李叔叔比他們到得早,兩人旁邊坐著那個她只勉強記得臉的「周叔叔」。
現在看來,這個「周叔叔」也就比她大了十幾歲,平心而論,他人長得不醜,但年紀不大,身上卻有股油滑到讓人討厭的氣質。陸唯真滿心厭惡地打量了他好幾眼,剛想告訴爸媽她討厭這個人,不想跟他們吃飯,卻發現她根本說不出話來。她仿佛一個套在殼子裡的幽靈,只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
陸唯真感覺到自己似乎轉到了旁觀者的視角,聽見自己乖乖地跟顧阿姨和李叔叔打招呼。然後他們夫婦開始給爸媽介紹周先生和「榮金」,姓周的也巧舌如簧,愣是把一家非法借貸公司吹成了扶持民營企業的救世主。
她爸媽做了幾十年生意,倒沒那麼傻。一開始還挺迂迴地跟姓周的打太極,可沒聊多久,姓周的就明牌了:「你們手裡的那塊地快到期了吧,重新開始開發也要走審核流程。你們找別的公司恐怕除了借錢以外什麼都幫不上。但我們『榮金』不一樣。我就直說吧,你們那塊地出不了手是有人在卡著,我很清楚卡你們的是誰,不過只要跟我們合作,我可以保證,一定在有效期限內幫你們走通開發流程。」
姓周得上來就直戳要害,還把保證講得斬釘截鐵。
陸唯真不用轉頭都能感覺到父母的動搖。可是不行啊!只要答應他合作,沒幾個月就要被逼得跳樓了!
陸唯真急得直想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可十七歲的她卻對大人們的談話好不感興趣,一門心思在旁邊玩遊戲。而短短几分鐘裡,她爸媽已經跟姓周的相談甚歡了。
不行、不要借錢!不要理他們!會被害死的!陸唯真快瘋了,恨不得去掐著她爸爸的肩膀讓他清醒過來。可就在這時四周的場景忽然急速扭曲變形,一晃眼她已經回到了自己家裡。
準確地說,是她曾經的家。
家裡的擺設還是她記憶中的樣子。一個人也沒有,靜悄悄的。陸唯真環顧四周,發現餐桌的果盤裡擺著一串洗過的葡萄,似乎在高溫中放了幾天了,已經開始腐敗,一群煩人的小蟲子圍著它嗡嗡亂飛。
葡萄……陸唯真頭像被劈開一樣痛苦,曾經的記憶爭先恐後地鑽了出來
「我爸媽不可能自殺!」
「他們活不下去我怎麼會不知道!他們不可能不告訴我!」
「你們看葡萄還是洗過的,誰自殺前還會洗葡萄?」
剛才還空無一人的屋子裡忽然多了好多警察,陸唯真看著十幾歲的自己抓著桌面失控地大吼大叫。
警察無非是那幾個說法:沒其他外傷,沒有打鬥痕跡,法醫鑑定是墜樓死亡。
她不接受這些說法,捂著耳朵閉著眼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尖叫:「你們騙人!我爸媽就是『榮金』害死的!是文總害死的!」
陸唯真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好像她突然跟夢裡的自己合為一體了。但也說不出別的話,就反反覆覆地喊著這幾句。
不知道叫了有多久,陸唯真才意識到剛才滿屋子的人不見了,家裡又恢復了詭異安靜。她從地上爬了起來,鬼使神差地往餐桌上的果盤了看了一眼,裡面的葡萄非常新鮮,剛洗過,還冒著點剛出冰箱的涼氣。